如果你也欢喜
我们曾在这悲情的世间深情相拥，我们像是溺水的人，寻找着救命的堤岸。
那时我们天真的以为，终会将彼此救赎。
你曾对我说，许蔚然，你就是我的梦想。
我在你面前放肆的笑着，洁白的裙摆在夏风里摇曳着。
后来，我想起那时，那抹白色的光，好似是医院里的纱布，或是，你我感情终结的挽联。
而你的誓言，就像是深深刻在我们埋葬了的过去上面的墓志铭。
后来，我离开了我们相拥而眠的城。
后来，我一个人感受着柠城的阴晴雨雪。
后来，我终于明白，没有你，我一样可以过活。
可是梁言，最后，我还是愿你欢喜。
一
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是大学开学的第二天，你挽着你女朋友的手来我的小摊前选头花。
你穿着普通的白色棉布短袖，朝她温柔的笑着，你的眉眼里全是藏不住的柔情。
你唤她，茜茜，你喜欢哪一个，我买给你。
女孩莞尔一笑，梁言，你选给我就好。
梁言，你叫梁言。
你依旧笑着，九月初的阳光不及你笑容灿烂，你说，这里的发夹都好精致。
是啊，这小摊上的头花和发夹都是我亲手制作的，一珠一花，煞费苦心。
最后，你选了一个玫红色的发夹给她，你说，茜茜，这个颜色最衬你的皮肤。
茜茜，多像是一个公主的名字。
二
九月初的临汐城，海风吹着丝丝的凉意。
没有想到，在宋词鉴赏的课上，我又遇见了你。
你就坐在我的前面，你扭头笑着对我说，嗨，没想到你也是这里的学生。
是啊，穿着旧衣裳的我，本来就像是摆摊卖头花的小贩，哪里又像一个重点大学里的学生。
可是我不忍扫你的兴，笑着说道，好巧。
好巧，今天你的女朋友没有在呢。
你笑着问我，柳永写了那么多的抒情词，是不是写给一个人的。
我淡笑，回答道，其实我并不懂诗词，更不懂他们的风花雪月。
你亦笑，那好吧。
其实我是怕我消极而又现实的回答扫了你赏词的雅兴，还不如假装不懂。
你说呢。
三
我依旧在没课的时候，摆着我的小摊，都是一些简单的手工首饰。
你站在我的面前，问我，茜茜过几天生日，蔚然你说我送她什么礼物好。
我的发夹和头花，虽说都是我一人精心制作，但终究比不上那些店里的精美礼物。
我婉言，你要不要去精品店里看看？
你笑着说道，店里的东西太俗气，不如，你给我好好做一个。
我应诺。
经过两天连夜的拆改串珠，终于，我给你女朋友做了一只精巧的彩色头花。
你很满意，笑着对我说，蔚然，你的手艺果然是不错。
我勉强笑笑，她喜欢就好。
四
深秋的临汐城，秋风凛凛，我着了毛衣，蜷坐在我的小摊前。
你上前，二话不说，推翻了我的小摊。
我惊恐的看着你。
你指着我说，茜茜不喜欢你做的东西。
我苦笑。
你是这重点大学里的学生会会长，我怎会没有听闻你和你的小女朋友分手的消息。
只是，那分手的原因真的是因为我吗？
我不过是听从了你的要求，连夜给你做了头饰出来。
而在做那头花之前，我已见过你那小公主挽着别的男生的胳膊，慌张的走过了我的摊前。
我不过是，想你欢喜罢了。
五
我起身，去捡你推翻的头饰。
你看着我，满脸惊愕。
是啊，你终于看见了我跛着的脚。
我吃力的踉跄着去收拾你留下的残局。
我没有觉得有多难过吧。
小儿麻痹症的我，不拄拐杖已是万幸，又何尝愿意去计较这样的小事。
你突然在我的面前嚎啕大哭，你说，蔚然，对不起。
你的眼泪如泉涌一般，我低头，不去看你。
我不想看见你那后悔同情的泪水，我从小，讨厌别人的同情。
你紧紧抱住我，你说，蔚然，我们都是被遗弃的人。
我语塞。
你是相貌良好的学生会会长，你腿脚健全，只不过是那个娇小可爱的女孩离开了你而已。
而我，才是真正被遗弃的人。
六
后来，你经常没课的时候来我的摊位面前帮忙。
虽然，在这校园里，我每天的顾客并不多。
你为我按摩着扭曲变形的小腿，你说，蔚然，你坠落凡间的时候，一定是右腿着了地。
我回报给你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小儿麻痹症的患者是落地而伤的天使。
你眼神温柔，语气温和，你说，蔚然，我来做你的双腿可好？
我一口拒绝你。
梁言，这样的我，又怎能配得上如此优秀的你。
爱情那种事情，我连想都不敢想。
仿佛就连爱上你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已无比奢侈。
梁言，一定是你刚刚和她分手不久，才会有喜欢我的错觉吧。
梁言，一定是你我的错觉。
七
后来，你在同学们的怀疑眼神里，将我扶上你的后背。
你说，蔚然，你无需在意别人怎么说。
你说，从今天起，蔚然，你是我的生命和梦想，而我，是你的双腿。
我静静趴在你的后背上，感受着你结实的臂膀和有力的话语。
梁言，如今你还记得么，你曾经说过的誓言。
我的眼泪默默打湿了你的衣衫。
梁言，我已多年没有流眼泪。
是你，触动了我的神经。
梁言，那么，我拿出此生所有的勇气，去等一个结局。
我对你说，梁言，如果哪天，你后悔了，你离开我便好。
你笑着，梁言一辈子不会离开许蔚然。
我泪流不止，梁言，你不需如此。
可是你却坚定的说，蔚然，让我来照顾你。
八
后来，你这一背就是三年多。
后来，大学毕业，你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留在临汐城与我在一起。
你说，蔚然，我们还要一起看一辈子临汐城的大海与落日。
我将头埋进你的怀里，听着你真实的心跳，我却依旧不敢相信，那样美好的你，会深爱这样的我。人世间还是有真爱的吧，我在心里默默想到。
梁言，你的眉目，美过这天下所有的风景。
你紧紧的抱着我，好像我随时都能重新飞回天空。
你说，蔚然，你也可以穿裙子。
你为我买的白色棉布长裙，舒适而又漂亮。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穿裙子。
那是我第一次勇敢的裸露自己的小腿。
你说，蔚然，你真美。
九
梁言，你知道我这样的人，即使是毕业于重点大学，也依旧难找到一份工作。
面试的人总会略带抱歉的对我说，许小姐，这个职位我们不缺人了。
而又在我走之后，他们继续发布着招聘的信息。
怕是伤害了我可怜的自尊吧。
我冲你发着火，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待我。
你一言不发，将我揽入怀中，你说，蔚然，有我可以养活你。
可是梁言啊，我那么爱你，你能陪在我身边，我已经叩谢了无数次的爱神，我又怎么忍心拖累于你。
我依旧做着手工的小饰品，会摆到学校附近去卖。
也会有善良的人，见我这副模样，心生怜悯而买了我的东西。
晚上你下班了，我就会收拾了小摊，背起行李袋子，蹒跚着走回出租房为你做饭。
这样的生活，艰辛，却又幸福着。
十
那日骤降暴雨。
我一人慌乱的收拾着小摊上的零碎玩意儿。
背着大大的行李袋子，我举步维艰。
你突然撑着一把打伞出现在我的面前，接过了我手里的袋子。
你说，蔚然，以后天气不好了就别出来了。
你说，蔚然，有我养你。
我哭着打掉了你手里的伞。
梁言，你不要再管我。
梁言，我不是不知道你工作的不如意。
梁言，毕业后的这几个月你丝毫不开心。
梁言，我知道，你身边的同事都在指指点点，说好好的男人，为何要找这样的女子。
是啊，我这样的女子确实不配得到你的青睐啊。
梁言，请你离开我。
十一
我舍不得你。
舍不得与我相拥而眠的你。
你说，蔚然，你在我身边我很踏实。
可是，我不踏实。
我无数次的梦见你带着嘲讽的表情离我而去，醒来是枕边的潮湿。
你说，蔚然，你又做噩梦了。
我凛然，是啊，我又梦见我的腿脚痊愈，醒来发现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你宠溺的对我说，蔚然，我们相爱不是幻觉。
可是梁言，我一直当它是一场幻觉。
因为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必须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
就像我这一生一样。
有时我在想，坎坷的并不是我的爱情，而是我的一生。
十二
我不愿意再成为你的负累。
那是一个安静的夜晚，你应酬归来，身上酒气熏天。
你喝的酩酊大醉。
你哭着喊我的名字，然后沉沉睡去。
或许只要在大醉的时候，我们才都能安然入睡吧。
在一起的时间里，我们已是负重行走了太久太久。
我收拾了简单的衣服，关好了出租屋的门，一个人走进了漆黑的夜里。
我记得那晚月光柔和。
我记得那晚连一丝风都没有。
安静的都不像是临汐城了。
我寻着自己的路，对不起，梁言，我不能再看着你如此劳累。
我离开之后，你可以找有稳定工作的女子，你可以轻轻松松，不用忍受别人的评头论足。
那样多好。
只是我的眼泪，终于战胜了我的理性，一滴滴，流淌在离开临汐城的颠沛流离里。
十三
梁言，我一个人坐上了北去的列车，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这些年与你的点点滴滴，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紧紧缚住。
给公主选头花的你，却跌进了女仆的怀抱。
梁言，与你在一起的时光，足够我一生去回味。
从此谁也抢不走你。
我再也不用像偷盗了珍宝的人，惴惴不安的活着。
从此，你我都自由。
梁言，你醉酒时的话我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你说，蔚然，我该怎么办。
梁言，你打给家里的电话，我也是无意听见。
家里给你安排了更合适的工作，或许，还有更合适的女子。
梁言，我知道你迟疑了，你不忍心做出抉择。
梁言，只好我来替你做决定。
梁言，不要皱眉，我要你欢喜。
可是梁言，为何，好不容易做了决定的我，为何会频频回头张望。
十四
梁言，听说你酒醒之后，满临汐城的找我。
梁言，听说你说没了你，许蔚然该怎么办。
梁言，听我说，我一个人也可以养活自己。
梁言，虽然我的腿脚不便，可是我的手却是那样的灵巧。
梁言，你曾夸过我头花做工精致的，你忘了么。
我知道你是那样骄傲的人啊，茜茜离开你之后，你难过了许久。
可是梁言，这次，不是我离开你，而是，你离开了我。
你一定猜的到，我回到了我的家乡柠城。
可是，我心情忐忑的等了你许久许久，你并没有来。
我以为我们的感情固若金汤。
我以为你说的誓言永久镌刻。
可是，梁言，我们终究是败给了现实。
十五
后来，你在你的家乡做着体面的工作。
后来，你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
听说，她是一位舞蹈老师。
她一定舞步轻盈吧，穿上你买的白裙子，一定美若天仙。
多么的讽刺。
梁言，你终于屈从了现实的安排。
听说，后来，你给你们的女儿起名思蔚。
后来，你在大学同学的聚会上，酒醉大哭，到处问着我的联系方式。
梁言，我以为我会怪你。
但是，听说你还会想念我，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梁言，我还是希望你能欢喜。
终
二零一五年，我在柠城办了补习班，教孩子们数学语文。
我的日子也开始回到了正轨。
后来，我认识了在医院为我做护理的医生。
在某个晴朗的日子，他手捧钻戒，单膝下跪，对我说，蔚然，让我用一辈子来为你做护理。
我笑着，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梁言，你看，爱情还是值得相信的。
梁言，请你也继续相信爱情，用一生去呵护你的妻女。
你与我的过去，就让它静静的干枯死去，我们都需要在坎坷的人生面前，变得强大无比。
梁言，我依然，愿你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