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一粒灰落下是普通人无法承受的重量
再次见到小苏是在一个招聘会上。
分开的那年我们23岁,她是我的大学同学。她和上学的时候不太一样了,那个时候的她瘦瘦高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虽然算不上特别漂亮,但也清秀耐看。现在的她眉眼低垂,虽然笑起来眼睛依旧是弯弯的,但总觉得整张脸怎么看都疲惫。
都说2019级大学生是最可怜的,入学疫情爆发,毕业疫情结束。美好的大学四年都蹉跎在疫情的封闭、线上课程里,班里的同学都没认全,一张毕业照都没拍就毕业了。
但比2019级大学生更无奈的绝对是2019级的毕业生。
我们毕业的那年我在家准备考事业单位,小苏在一个二线城市里上一个月薪3000班,和我们一起的彭哥家里给投了点钱,当了网咖老板。
当我们满腔期待,磨拳擦掌准备开始新一阶段新生活的时候,那年冬天疫情爆发了。
从第一次封城开始,我们仨就进入了一种艰难的“过关游戏”。
封城的那段时间,我在家闷着,看着每天上涨的确诊病例,和逐渐逼近的高风险“毒圈”,越来越焦虑。小苏单位线上办公,窝在出租屋里,蓬头垢面,房东隔几天催一遍房租,单位工资一拖再拖,冰箱里空空如也,键盘敲得冒火花。彭哥守着刚营业没几天的网咖,房租、电费处处要钱,愁的满地烟头。
开始的时候以为疫情会很快过去,彭哥顶着的压力四处筹借,艰难维持空无一人的网咖。小苏不得不和家里开口,靠爸妈的接济生活,而我借着疫情封控在家里待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段时间。
后来疫情常态化,彭哥网咖虽然恢复运营,但也严格限制数量和营业时间,一个月收支刚刚平衡,小苏也逐渐适应疫情下的上班模式。
有一天,彭哥给我们打电话,说他要结婚了,订好了日子,邀我们参加他的婚礼,我和小苏为他终于结束了爱情长跑感到高兴,不曾想到了结婚的前一天,疫情又一次反弹,他所在的城市全面封控,即使新娘就在离他仅仅20分钟车程的地方,也无法完成这场婚礼,不得已,婚礼无限期推迟。一段时间后,小苏的爸爸因为脑梗去世,我在小苏断断续续的哭泣声里明白,叔叔没挨过疫情封控的重重关卡,到达医院时已经过世。
小苏和彭哥说:“这该死的疫情”
去年6月,我在朋友圈里看到彭哥卖网咖的电脑,一通电话打过去,他说“没办法,实在撑不住了”,我们帮着卖了几天电脑,网咖彻底关门了,彭哥背了一身的债。
小苏的妈妈搬来和她一起生活,阿姨说“人不知道自己的命数,疫情再封控的时候,最牵挂的人就在身边,也安心一点”。
10月,彭哥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我们已经习惯被封控在家,我和小苏有一句没一句的发着微信,突然跳出的一则当地新闻是彭哥最后的消息,他接完女朋友的分手电话,从十三楼一跃而下。
当天,我和小苏是懵的,我们的聊天记录就停在了那一天。彭哥的身故很突然,但我和小苏都明白,他一定是想过千万种办法,前后左右的计划过,谋算过,但发现他的路走不通了。
12月,三年的疫情过去了。
到现在,几乎每个人都感染过了,最后这一哆嗦带走了太多老人,我的姥姥就在其中。
我和小苏会在招聘会上遇到其实也是必然,疫情过后的企业都在渡劫,很显然,她所在的企业成为了炮灰,而我正巧赶上事业编裁员。
时隔四年,我们再次恢复联系,都默契的没有提起彭哥。
我、小苏和彭哥在这个时代里艰难前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向前,最终回身一望,发现我们背负的千斤重担不过只是时代落下的一粒灰尘。
我们大概会悄悄的在心里给彭哥留一块儿地方,那是彭哥,我们最好的朋友,也是那段时间差点倒下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