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全省城谋生记（十）
周四晚上八点来钟，林秘书突然找到了王大全，悄悄地告诉他，说董事长让他去一趟办公室。王大全先是一阵慌乱的换了一下衣服，然后又慌乱的来到了七楼董事长办公室。一进门，他看到了董事长正站在外间的会客室的大落地窗前看着窗外。
看到王大全进来，董事长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让王大全坐了。王大全依然像第一次见董事长时一样拘谨。他不知道董事长突然叫他来是为了什么事，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无数次的回想了这两个多月来自己在岗位上做过的每一件事，仔细地回想他有没有犯过什么错误。
看到王大全还是那么紧张，董事长让小林替王大全倒了杯水。
“大全，你最近的表现，我都听老方汇报过了，虽然底下人的考核我不应该过问，但是毕竟你是通过我安排来的，我不能不关注你。”董事长看了一眼稍微有些放松的王大全继续说：“老方跟我说，你是这一批新人里干活最踏实的，所以他想提议把今年年终的部门最佳员工奖给你。”
“不用，董事长，我没干什么。”朴实的王大全腼腆地笑了笑。
“嗯，这个我们就不管了，到时候他们会有考核标准的。”董事长点点头，表示对王大全的朴实的认可。
“还有件事儿。”董事长稍微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决定要不要接着往下说，思忖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我还还有件私事儿，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听到董事长说让自己帮忙，王大全感到一阵吃惊，他坐直了身子，像是要接受上级命令的士兵，就差呼地一声站起来了。
“这事儿，呵呵，说起来怪不好意思。”董事长反而变得有点过意不去的说：“上次，我跟你说过，想让你跟铭稷说说，让他给多我打打电话。可是他一直没跟我打过。”
听到这里，王大全以为董事长怪他没把话带到，紧张的结结巴巴的说：“董事长，我，我已经劝过小铭了。可是他似乎没什么反应。”
“哦，”董事长若有所思的咬着嘴唇，尴尬的笑了笑：“我知道你一定会把我的话带到的。那现在我又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帮我。”
“董事长，您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办好！”王大全又挺了一下胸脯。
“你能不能帮我把铭稷约出来，一起坐坐，吃个饭。”董事长的语气突然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要讨家长的欢心。
“哦，这个……恐怕……”王大全突然有点为难之色，低头想了一下说：“我要是说您要叫他一起吃饭，他一定不会来的。”
这话一出口，王大全突然感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即解释说：“董事长，您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小铭好像对你的态度不是特别友好。您别怪我，我不太会说话。”
“嗯，没关系，我没怪你。我知道小铭还在恨我。所以我想让你帮个忙，看看我们能不能把关系重新修补一下。我知道你有办法。”董事长说完，眼睛里突然流露出了很复杂的眼神。这眼神里有悔恨、有失落、但是又充满了期待。
王大全被眼前这个父亲感动了，他想起了自己的爹娘对自己的爱有多么深沉，他也知道董事长是多么希望得到孙铭稷的原谅，重新回到他的身边，重新叫他一声爸爸。所以他答应了。
每个周二是王大全休息的日子，他前一天晚上对孙铭稷说：“我之前说了，等发了工资要请你吃顿好的，你一直没时间。明天我休班，说什么你也得给我个机会让我请请你。”
孙铭稷爽快的答应了，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拒绝王大全，会让王大全敏感的内心有所波动。其实，王大全经过这段时间工作中的磨炼，心态已经有了很显著的改善，心胸开阔了很多。
周二的晚上六点五十分，王大全带孙铭稷进了一家名为“阿里郎石板烤肉”的韩式烤肉店的包间。
进了包间，孙铭稷一边脱外套，一边说：“你说你，咱们随便在路边找个小店就行了，你花这个钱干什么？”
王大全只是笑笑也不说话，脱掉外套就坐在了孙铭稷旁边。卡座式的沙发两个人坐在同一侧虽然不拥挤，但是两个大男人放着对面的空位置不坐，而是在同一侧，这画面多少有点诡异和尴尬。
“哎哎哎，你坐对面去。别挨着我。”孙铭稷推了一下王大全。
王大全笑着说：“点菜，点菜，先点菜再说。”
孙铭稷以为点完菜王大全就会过去那边，但是王大全并没有。
“你快过去吧！”孙铭稷有点嫌弃的说。
“别急，别急，还有位朋友。”王大全尴尬的笑着说。
“还有朋友？你小子行啊，这才几天，先交到好朋友了。”孙铭稷由衷的替这个农村小伙子感到高兴，同时也感叹王大全的状态改变的是真的快。
两个人正说着话，包间的蓝色印花布帘被服务员撩开了，同时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低头走了进来。
男人进来的一瞬间，孙铭稷就认出了这个曾经让他恨的咬牙切齿的男人。
孙铭稷脸色一变，瞪了王大全一眼，只见他唰地一声站起身，抓起外套就想要离开，可是却被坐在他外侧的王大全挡在了卡座里，他现在才知道王大全为什么要坐在他这边了，原来是怕他跑了。
“行啊你！王大全！你他妈学坏了！”孙铭稷没想到，王大全竟然学得这么多心眼儿，关键是拿这心眼儿来算计他。
既然出不去，孙铭稷索性一屁股坐下，把脸扭向一边，气哼哼地抱着双臂。从他胸膛起伏的幅度来看，他是真生气了。
尴尬的局面还是被服务生打破的：“先生，您点的三人套餐，现在上吗？”
“哦哦，上，快点。”王大全说着站了起来，一把把尴尬的站在那里的董事长拉到身边，让他坐在了他刚才坐的位置上。
石板上的五花肉被烤的滋滋啦啦的直冒油，董事长对帮忙烤肉的服务生说：“谢谢你，我们想自己感受一下，让我们自己烤吧。”
服务员知趣的离开了包间，留下了三个不知道如何开始接下来的话题的男人。
董事长从手提袋里拿出了两个长长的东西，王大全一看，是两个冰糖葫芦，一根递给了他，另一根放在了孙铭稷右手边的桌子上。他不知道董事长这是怎么了，把孙铭稷和自己当小孩了吗？还买这个做什么。
“小稷，这个……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爸爸，亲自学了给你做的。”董事长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但是王大全很清楚的看到了他的眼睛里是湿湿的。
依然把头扭向一边的孙铭稷看都不看这边一眼，依然气鼓鼓的一言不发。王大全不知道孙铭稷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生董事长的气，或者两者都有。
“小稷，我知道，你一直不能原谅爸爸，你恨爸爸，爸爸不怪你。”董事长声音颤抖的说：“我也恨我自己，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
“别提我妈，你不配。”孙铭稷冷冷的说。
“这一辈子，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背叛了你妈妈。”董事长喝了一口烧酒，继续说：“你妈妈去世后，我经常会在夜里哭醒，会想起以前我们三个在一起幸福的日子。”
董事长接过王大全递过的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如果让我重新选，我宁愿回到从前，那时候虽然没什么钱，但是我们一家三口却很快乐。你骑在我肩上吃着冰糖葫芦，你妈妈挽着我的胳膊，我们三个一起挤在看花灯的人流里的画面，我一闭上眼睛就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转悠。”
说到这里，王大全看到孙铭稷的眼角里也流出了眼泪，他稍微动了动身子。
“小稷，你知道吗，你妈妈咽气的时候，她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对我说：‘我原谅你了，你照顾好小稷，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说到这里，董事长已经泣不成声，孙铭稷努力的控制着眼睛里向外挣扎的泪水，不让它们落下来。他端起眼前的酒杯，一口喝光了里面的烧酒。
其实，刚才孙铭稷听他爸爸说妈妈临终说的话时，心里已经不再那么恨爸爸了，因为他知道那是妈妈最后的心愿。他拿起放在他旁边的那根糖葫芦，撕去外面的包装纸，狠狠的咔嚓一口咬了下去。
“小稷，我现在不奢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是想亲口对你说一句对不起。”董事长擦干了眼泪，努力的笑了一下继续说：“我知道你现在的乐队弄的不错，经常有商业演出。我经常去你奶奶的老房子楼下转悠，希望能碰到你，可是有几次我远远的看到你，又不敢面对你，就躲起来了。其实，你不知道，你们乐队几乎所有的商业演出我都会去看。和你妈妈一起。”
说着，董事长把手伸进衬衣上面的口袋，从里面掏出来一张孙铭稷小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拍的照片。
“这照片，我一直贴身带着，就怕它丢了。”董事长用颤抖的手把照片递给儿子。
孙铭稷接过已经有点泛黄的照片，再也控制不住强忍着的泪水。
“爸～！”孙铭稷大喊一声，一头扎进了坐在旁边的爸爸的怀里，两个人抱头痛哭了起来。
王大全走出包间，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满脸挂满泪痕却又幸福的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