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先验与许诺)简约本 沉思录 第三章 生当作人杰 死也亦
在医院写不下去的时候,就自然想到出院,其实我的住院与出院的偶然性,既简单又复杂。归根到底是我的存在方式不适合站在海关阶级斗争第一线冲锋陷阵。那时候刚进入海关,看我是复原军人,让我像党员那样出去外调,可是当我看到外调材料过于言过其词时,过于整人时,我退出了,我甚至搬出我不是共产党员的身份请辞。可见我这样的不知好歹方式,自然不会受到重用。当然我一点不在乎是否被重用。
除了不适合干海关第一线的阶级斗争,对于海关本来的职能被消弱也不适应。那时候给海关的定位是政治经济保卫,海关的征税,统计,统制对外贸易等功能无形中可有可无了。让我们海关去抓什么偷渡犯,那不是边防检测站的事吗?干嘛让海关冒风险?还有最难做的是对外宣传,总是抹着良心说瞎话,说中国社会制度怎么优越,怎么超越资本主义。我的实话实说本能也无法适合。而且在一次我与官员黄登上英国红蓝烟筒公司所属的船,宣传毛泽东思想的时候,仅仅是那个英国船长用烟斗在毛泽东的石膏像磕一下烟灰,香港海员处于热爱毛主席不干了,纷纷罢工,官员黄问我怎么办,我说人家香港海员养家糊口的,罢什么工呀,就是怎么一句话,让我的逃兵哲学后悔一辈子。我被从第一线阶级斗争战场调回来,我一气之下装病住院,结果又遭遇吕布续貂蝉对于我的海关工作情有独钟,让我不适合,就借出院离开她的穷追猛打。
而且一回到海关,我不得不收回我的写作之路,以海关角色收回我的历史之路的锋芒。只能在海关入乡随俗照科行事。然而让我大吃一惊的是,海关上上下下人们都躲着我,仿佛我成了瘟疫传播者,仿佛是星外来客,让他们隐藏着我的影子周围,并暗暗向我喷出高处不胜寒的不信任状态。把我的存在视为幽灵,让我感到莫不奇妙。不错,我以前是逃兵,现在也是逃兵,我是过了一段冒犯现实的不可思议的生活,可是我毕竟不是千古罪人。如果海关头张国老命令我重新搞阶级斗争,即使我抵制,也不敢明目张胆对抗。
但是他们仍然莫名其妙的躲着我,远离我,以异样的目光窥视我,让我不知道究竟犯了什么触犯上帝的错误,而且在我不可思议郁闷的时候,哪里容许我为自己辩护的理由?也怪我过于清醒了,过于自以为是了。而且在中国社会文化约定成俗的时候,也会通过制造一个祭奠社会的疣物,供上批判的祭坛,洒酒祭苍天,供人们穷追不舍发泄一番就万事大吉了。像我这样的疣物,虽然离不开中国的大气候,也怪我在我的写作世界走的过远了,以至于忘记甚至蔑视人们喜闻乐见的现实社会,而我正是在阶级斗争第一线掉链子,让我的人生不知道从哪里忏悔。
不错,我要是在阶级斗争第一线掉链子,丧失战斗意志,说不定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可是正是我的掉链子的行为,让我在海关领域落马了。而在把握机会的时候,马克思曾经引用黑格尔的话说,一个人的一生所经历的事业,只能笑一次,或者哭一次,就足够了,而哭与笑所承载的历史业绩,实际上就是截然不同的历史机会。而我恰恰在这方面坐失良机,天怨,地怨,人怨,归根到底怨我自己,是我的不可摆脱的写作命运而生成的历史阴影。海关领导批评我,人们对我恨铁不成钢,多多少少有道理,人家关员黄在阶级斗争第一线立新功,领导香港海员捍毛主席的石膏像,碧海丹心斗顽敌,而我却做逃兵,炮病号,溜进医院,寻找我的历史之路,我成了海关世界最郁闷的人,而且我的这种状态与官员黄捍卫毛主席光辉形象的精神相比,我们这种不同的思想疆界,成了中国社会一正一反的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