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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圈(一)

2020-02-14  本文已影响0人  花海彩虹

当时间推移到九月的时候,在张志天眼里,一切都变得紧张兮兮的。不论是外面占据街道的水果摊的叫卖声,还是逐渐变黄、落在地上并蜷缩着身体的叶子的一脸败相,都仿佛变得压抑起来。张志天正式进入高三了,虽然暑假一直在补课,但张志天一直觉得到正式开学再学习也不迟,好了,现在正式开学了,同学们也都自顾自地学习,友情也好像断了。张志天背着书包去车库取自行车,他的衣服很脏很臭,俩星期没洗了,他不会洗,他爸也不给他洗。

高二分过文理科后,小天读了自己喜欢的文科,成绩进步很快,成绩的进步也提高了小天的自信心,在老师眼里,他也变成了满是优点的好孩子。小天经常带着自己读过的历史体会去办公室找历史老师华山论剑,常常把老师刁难得一脸难堪,可老师还是允许他常常过来聊聊天,不想扫他的兴致,因为他的历史成绩是年级扛把子,老师脸上的光都是他给抹的。老师借了他一套《明朝那些事》,一直到现在都没还,小天不好意思找老师要,于是决定回攻一下老师,他以增加历史见识为由借走了老师办公桌上的《万历十五年》,从拿出办公室那一刻起,就没打算还回去,甚至想把黄仁宇另一本《中国大历史》也顺走。但怎么已进入九月就变压抑了呢,八月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次摸底考试,以高考的模式,考遍高中全部知识,小天一下子傻眼了,结果是一塌糊涂。班长拿着成绩单气喘吁吁的跑到班里贴在墙上,大家乌泱泱一片涌上去,小天知道自己砸了,但还是挤进去看了看,班里六十个人,他考了四十名。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纷纷过来表示关心,怎么了志天,考试那天没状态?小天嗯了一声就回座位了。小天挺苦恼的,当了一整年前十名,一下子到四十名了,心里的落差让他非常沮丧,但更多的是他害怕下一次考试的到来,他怕自己的遮羞布被一层层揭下来,他害怕自己原形毕露。

为啥说是原形毕露?因为志天高一的时候是个混不吝,理科的东西学不会了就压根不学了,文科的东西自己来劲儿了就看一眼,没劲儿了也扔一边不管。整天沉浸在足球的世界里,累了就顺便回教室上节课,读读武侠小说,修炼几招武艺,能量储备充足了,再回球场去。经常的风吹日晒让他脸皮也变得厚了起来,比如他经常回教室的时候把上衣披在肩膀上,暴露着自己的身体,班里一片嘀嘀咕咕,而且修炼武艺的时候还常常发出声音,时不时的就来一声,呀!咦!嚯!班主任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决定叫家长,于是把他叫到办公室训斥。小天把足球塞到球衣里,像个快生产的孕妇。班主任说,今天的晚自习你不用上了,回去把你妈找来!小天说,没妈,换一个。班主任一听直来气,嘿,你这个学生,这话啥意思?小天把足球掏出来踩在脚下,说,妈去世了,你咋找,下地里找吧!班主任收了收她气愤的脖子,凸起的筋也塌回去了,她说,啊,这样啊,孩子,你爸呢?小天说,爸给学生上课呢,回家不知道几点了。班主任问,你爸爸也是老师啊?小天答,差不多吧,教技术活的。班主任问,是吗,计算机老师?小天答,不是,我爸是驾校教练。班主任往后躺了一下,嘴角的肌肉向上微微抽搐了一下,说,晚上让你爸来。小天说,爸教完最后一波学员都到七点了,回到家就八点了。班主任说,八点也行,让你爸直接从驾校来学校,你回去吧,班里受不了你。小天说,那行,老师那个,我能拿杯子在你这接杯水吗,太渴了。班主任一挑眉毛,说,滚蛋!小天绷了绷嘴,小声说,那好吧,老师再见。班主任脑海里迅速回顾了一遍刚刚与小天的对话,然后说,喂,回来,接吧,喏,这是一次性杯子。

小天他妈是在他初二的时候去世的,母亲不是在慢慢蚕食这个家庭的资产和意志力,而是突然离世。那天下午小天他妈走在去上班的路上,沿着一个机关大院的外墙,突然从楼上掉下来一盆君子兰,直接砸在他妈妈的头顶上,他妈妈当场倒在地上没了意识,浑身不协调地抽搐也没吸引到来来往往人群的眼光,直到一动不动的时候,有个吃着雪糕的小孩给他爸说,爸,你看,那边躺了个人!有一个人发声了,大家也纷纷围堵上来。你一言我一语,托着腮的,叉着腰的,那边机关大院里也出来几个人,一看人多,赶紧在三窟窿背心外面套了一件白衬衫。最后是个卖散大豆油的大爷给打了120,一会儿救护车呼呼而驰,把不知死生是死的小天妈妈抬到车上,又呼呼地离开。急救室都没进,稍微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人是不行了,瞅瞅,头顶都开瓢了,瞳孔完全扩散了,通知家人吧。小天正在上课,班主任给任课老师打了个招呼把小天叫出来,说,志天,你家里有点事儿,你现在去门卫等一下,一会儿你爸来接你,懂事啊!小天云里雾里背着书包去门卫。小天他爸老张正在训斥学员,你长那手是不是不听你使唤啊,不好好练就下去,换其他人!电话响了,老张接完电话脸一下子变虚脱了,然后他解开安全带下车,招呼其他教练先来替他一下。那个学员一脸懵,我练得不好也不至于把教练气走啊,不是说让我下去换其他学员吗,咋换其他教练了?老张开了驾校一辆闲置的教练车去小天学校接小天。然后忙里忙外地安排后事,老张觉得是楼上的花盆砸下来了,那楼上的人应该有责任,但是他发现他扳手腕根本扳别人,更何况对面是三个文质彬彬的法律顾问,所以也没追回来多少赔款。尘埃落定,老张继续回驾校训学员,小天继续回学校学习。

老张是个急性子,但是心底很善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说话的时候嗓门很大,平时与人对话那语气感觉就像挑事儿,其实真遇见事,吓得跟猫似的,就老实疙瘩一个。妻子在的时候夫妻俩几乎每天都吵架,妻子去世了,小天问他,爸,咱日子咋过啊?老张说,咋过,你说咋过,我养着你呗,还能咋,不过,每天不用吵架了,也怪好的。小天一脸的震撼和惊悚,气愤愤地回屋了。老张也回屋了,把房门锁了,然后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怀里抱着妻子的枕头,枕头被他撕心裂肺的痛苦折磨的没了形状,而且多了大量的湿润。老张不变的性格,加上小天的叛逆,爷俩有了严重的隔阂,很多天都不说一句话,老张驾校里有教练食堂,老张两顿饭在那吃,早饭去楼底下喝胡辣汤配油饼,所以大清早出门的时候,就给小天留了一整天的零花钱,再留一句,我可不叫你,迟到了活该挨吵。小天早上也是哩哩啦啦喝一碗热乎乎的胡辣汤,塑料袋包半张油饼和一个茶鸡蛋,路上吃。中午和晚上要么挤学校食堂,要么跟同学去校外小店吃饭。

小天回到家,就给他爸打电话,爸,老师找你有点事,你去吧,我晚上不上晚自习了,在家自学。然后把电话挂了,没听到老张的一句骂声,老张听到这,对着手机噼里啪啦地一顿骂,把旁边的学员吓得想要摇窗户跳出去,但是听到的只是短暂有序的“哔哔”声。老张骂了一句“操”,然后等下班了去学校挨训。小天在家,他爸一时半会儿也不回家,他就悄悄到他爸房间玩电脑。白天在教师修炼武艺的时候,同桌哥们递给他一张纸条,说,别练这个了,回家上网练这个吧。说完,眼睛向下瞅了瞅。小天从裤兜里拿出那张纸条,上面是十几个网址,他就把这些网址输了进去,然后进入视线的是满屏的澳门赌场广告,又是下注又是加倍的。小天想,这是让我赌博呢?然后往下拉,发现有比赌博更刺激的东西,全是时长几分钟不等的视频,小天一下子明白了。哦!练这个!懂了!男人就要多练!他把窗帘拉紧,耳机带上,掏出兜里的餐巾纸,为战斗做好前期准备,战争才能胜券在握。小天心里扑腾扑腾的,满意期待和欢喜,这是他第一次有如此真实体验的手淫,之前,他都是意淫班里女同学夏天的大腿,或者看故事会封皮上的那些忧伤的女郎们的风流韵事,现在,竟然有如此真实的感觉。他一边猛烈晃动着手臂,脑袋热乎乎地抽动着,一边感叹着时代在进步,科技在发展,足不出户就有盛宴体验,或者,老早就有这种形式的体验了,只是他才知道罢了,于是他转而感叹友谊地久天长,有个懂自己的同桌是多么重要。在即将步入圣殿和索然无味中间,小天尽情享受着短暂的快乐,这爽感,这真实刺激的爽感,胜过修炼十八般武艺,胜过球场上次次帽子戏法。小天仰着脸,瘫软在电脑椅里,翘起来的嘴角和迷离的眼神写尽了满意。他退出网站,清除历史记录,拉开窗帘,把卫生纸扔进垃圾桶,把神秘纸条又手动拷贝了几份,以防丢失。小天一身轻松,站在窗户前,注视着外面的世界,夜晚的城市。刚刚结束的快乐还有余温在心头,身体里的热气逐渐上升,小天一副傲世天下的样子,看千家万户,仿佛洞察了床上世界。此后,小天更加珍惜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珍惜来之不易的快乐。

这是差不多两年前的事了,很多都变了,小天已经陆陆续续纵览了各个小网站里的二人世界或多人世界,熟悉了各种招数的使用,已经见惯不惯了。小天再也不在教室里练武了,他觉得相比于武侠,他更喜欢历史。足球也很少踢了,他愿意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与历史老师辩斗上。这两年,也有没变的事,比如,老张的脾气和爷俩的关系。老张没有在外面沾花惹草,依旧每天边训学员,边抽着学员送的稀罕烟。

傍晚,晚自习前,小天想出去吃饭,没想到外面小店里都坐满了人,小天想,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食堂的饭难吃啊。于是小天和哥们几个骑了车,去稍远的地方吃晚饭。在一个盖浇饭小店里,小天吃了份鱼香茄子盖饭,边吃边和哥们东扯西扯,内容无非是,你看最近咱班那谁穿衣服好暴露啊,我看咱老师上课都半弯着腰。净胡扯,老师半弯腰是最近腰疼,挺不直,你想啥呢。哎,你想想,他为啥腰疼,有意思了,嘿嘿。你啊,你脑子里都想点啥。嘿,那你也得感谢我,要没我,你能爽?好了好了,吃饭,旁边坐着人呢,不过咱班那谁确实有点东西。哈哈哈哈一片笑声。旁边坐着一老一少,看样子像奶奶和孙子,他俩点了一份西红柿鸡蛋盖饭,快吃完了。老太太把鸡蛋都放到孙子勺子里。小天他们吃完了,付钱走人。他们快马加鞭骑着车往教室赶。

不料,小天一不小心顶到了前面的自行车,自行车后座的小孩儿直接摔了下来,前面的老太太回头尖叫了一声,然后赶紧去扶倒地的小孩儿。小天一看,就是刚刚坐他们旁边吃盖饭的一老一少。小天马上说了声对不起,老太太过来抓他的衣领,要抽他一嘴巴。小孩儿没哭,应该不疼,或者外边面生,不好意思哭。小孩儿也过来抓小天的裤子,边抓边喊,大坏蛋,打死你!小天的哥们们赶紧围上来拉开这架势。老太太骂咧咧道,咋骑车的,没看见路上有人?小天一遍又一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小孩儿用他的小拳头打小天的腿。小天哥们说,我们碰你了,我们道歉,需要赔钱我们就赔,但是你也不至于一直纠缠吧,我们也没逃跑啊。老奶奶又转去打小天的哥们的头。老太太缓慢而持续的武术输出激怒了小天和同行的哥们们,双方陷入了激烈的争吵。虽说对老年人和儿童动手是不对的,但对方尖锐的话语和不断地挑衅动作让他们想还击。可爱看热闹的路人还是把他们拉开了。小孩儿确实没啥事,说不定就是他自己鸡蛋吃撑了大脑缺氧了摔下来的,另外,车子特别低,小孩儿根本没事。散场了,老太太带着孙子骑车回家。小天他们一路当先骑行,小天心事重重。路上,小天哥们说,没见过这人,真想给他们几下子,小孩儿长了个欠揍的样子,老娘们年轻准是个泼妇。小天抢过他的话,少说两句行不,憋不死,你们先回,我有点事。说罢,小天扭回车把,向相反的方向骑去。几个哥们百思不得其解,但赶时间回学校了。小天骑到老太太身边,停下来,说,奶奶对不起,刚刚我们做得不对,小孩儿没事儿吧。老太太不想搭理他,后座的小孩儿嬉皮笑脸的,说,没事。小天从兜里拿出一张五十块钱的钞票塞到老奶奶手里,说,回家看看小孩儿身上有破的地方吗,要是有,买点药擦擦,要是真没事,就吃点好东西吧,下次西红柿炒鸡蛋,可以让店家再加个鸡蛋,我身上这有这些钱,抱歉了。小天扭头骑车离开,老太太和小孩儿在路口愣着。

晚上,老张从驾校回来,坐在客厅看电视。楼下,一对年轻的情侣在吵架,越吵越凶,各自问候对方父母以外,练其他亲属都带上了。老张自言自语,这俩狗玩意儿,要是再敢哔哔一句,我就下去收拾他们。俩情侣又开始指责对方,这次不挂父母和亲属了。话语里,无非是年轻人里那一套,嫌弃对方不努力,觉得对方不理解自己,猜疑对方有二心,等等。老张忍无可忍,拉开窗户,喊道,喂!你俩,吵架换个地方吵行不行?别扰民啊!几点了都,滚远点!年轻男子转移辱骂目标,抬头左转,看见二楼窗户口一个大叔,说,管你什么事啊?这地方是你家的?我爱咋咋地,你关好窗户缩屋里行不?老张气不打一处来,说,我告诉你,放尊重点,信不信我下去抽你?年轻男子说,就他妈你爱多管闲事,自己在家闲着呢?咋不找去找老婆啊?老张一下子火了,马上下楼,拖拉着拖鞋要找他俩麻烦。到楼下,年轻女子赶紧左劝右劝,年轻男子有点怂了,声音越来越小,他估计真的怕挨两嘴巴子。老张其实也挺怯的,因为他今天特别累,没啥劲儿。所以对骂奔现后,也只是小吵几句就散场了。临走前,老张说,小年轻们,互相好好珍惜吧,唉。

晚上小天回家,爷俩还是照旧互不说话,各自在各自屋子里。但是,小天如鲠在喉,特别想说些话,他不想让一家房子里每天都没有声音。老张在屋子里斜躺着,咋着也觉得今天缺点东西,自己傍晚干了件光荣的事,不讲讲憋屈。这么多天爷俩没音了,小天不知道怎么打开壁垒,左思右想,把《万历十五年》藏到桌子底下,然后打开房门喊,爸,你见我那本《万历十五年》没,借的老师的,老师让明天还,帮我找一下。听到声音,老张一下子坐起来,好好拽拽自己的衣服,然后打开房门,说,没见,我都不看书。小天说,哦,那,那没事了。老张走上前一步,说,等等,你小子,我给你讲个事儿,你给我老老实实听着!小天站住,然后小声说,其实爸,我也有点事想说,你先说吧。

老张说,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我开着车从驾校回来,郊区那边有个公园,我闲着没事,溜着边儿开,看见俩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三十五六岁吧,那个男的看着快不中了,那个女的急得不中快哭了,在那直跺脚,那个男的脸蜡黄蜡黄的,皮包骨头。我把车停下来,把那个男的抱到咱车上,躺在后排,女的坐前面,我把他们拉到医院了。那女的哗啦哗啦地掉泪,一直抓着我的手说谢谢。就这,说完了。

小天看着他爸,不知道说什么,那个冷漠暴力的爸爸竟然也会有次壮举。

老张说,哦,对,我觉得我可羡慕他们,虽然那个男的都快蔫儿了,但是身边有个女的能为他操劳拼命,多好啊。那女的一路上嘟囔,说什么身体不好还非往外跑跑,听得我这心里啊真不得劲。你看看你爹我,我....老张的眼泪哗啦哗啦留下来。

小天走过去用手拍了拍爸爸的肩膀,爸爸的肩膀熟悉而陌生,爸爸眼里,儿子的手熟悉而陌生。老张说,就这,没了,你啥事?小天收回手,挠挠头,说,没事,爸,就想叫叫你,我再回屋找找,你睡吧。小天往房间走,后面又传来老张的声音——

你把衣服脱了吧,都臭了,我没事干,给你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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