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少年

2020-04-02  本文已影响0人  陈宁月

童年时代早已远去。许多旧人,就像在海滩上留下的足迹,早已被记忆的浪潮冲刷得不剩一点痕迹。唯独他,在我的心中仍熠熠生辉。不能说,我残存的记忆里还有他,而应该说,我残存的记忆全是他,那个似乎永远活在盛夏阳光里的少年。

我们的老师每一学年都会调换一次座位,调换原则一是尽量安排男女同桌,二是让成绩优异的和成绩较差的学生坐在一块能够达到带动作用。一到三年级的时候,每一年我都和班里的三好少年搭档同桌,倒不是因为我的成绩不好,只是幸运罢了。说幸运,倒不是对成绩不好的同学瞧不起,而是因为,彼时,女孩们喜欢的都是那些成绩优秀的品性温良的常受老师夸奖的男孩。在这个阶段,我还是典型意义上的乖乖女,成绩优秀,上课认真听讲,下课或在座位上和前后桌一块聊正在追的电视剧,或在走廊玩跳皮筋。总之,我坐在班级前排的座位,和班级里那些调皮捣蛋的“坏”男孩似乎是两个世界。我和他们唯一的交集只在轮到我当值日班长检查每个人的仪容仪表的时候,我是很讨厌不守规则的,总要义正言辞地和他们“辩论”一番。

直到四年级的时候,老师调换座位,这一次,我没再那么幸运。我和他——班里最调皮捣蛋的男孩子成为了同桌。许多年后,我回想他,喜欢为他冠上“老师”的称号。说他是老师,是因为,他为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我从一个乖乖女,变成了一个把三字经挂在口头的女孩。他受到了一些外界朋友的影响,总喜欢说三字经。彼时,我最讨厌这样的男生。当他说着那些轻浮肮脏的言语,我总会蹙着眉头扒开作业本,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直到有一天,我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将三字经脱口而出,我一下捂住自己的嘴,瞪圆了眼,只觉得不可思议,对上他的脸,他既是惊讶又是“欣慰”,我终于成功被他带“坏”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如今我早已摒弃的坏毛病。当然,我不后悔自己曾经沾染上许多坏毛病,如今改过即可,而在当时,那些坏毛病在我眼中并不算坏,反而是“叛逆圣经”。叛逆对少年人来说,可从来不是一个贬义词。

和他当同桌的日子里,不可不谓精彩。起初,我们相处得很融洽。倒不是说,我们俩如何谈笑风生,而是,比起后来我们闹别扭吵架的日子,这个不言不语的最初,可谓融洽。我听我的课,做我的笔记。他捣弄他的玩意儿,睡他的觉。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以作弄我为乐。班长老师喊起立的时候,他会抽到我的椅子,让我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我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也是一个讨厌他人目光直视的人。所以,哪怕摔在地上,我也一声不吭,就是愤恨地瞪他一眼,迅速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周边的人哪怕觉得好笑,碍于老师,也只是窃笑着。我以为这样的游戏,玩过了一次,他就会明白,我不会再中他的把戏,不会再尝试一遍,因此,并没挂在心上。可没想到,下一堂课,他又耍弄了同样的招式,我的反应没变,仍是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他似乎特别不满意我这样平淡的回应,非要我和他大战一场才肯罢休,这一堂课,他开始专注于抢我的文具。他注意到我写错字需要橡皮擦,我正要伸手,橡皮就被他抢先夺走了,我疑惑看向他,他脸上是洋洋自得的笑。明白了,于是,一场文具守护游戏就这样展开了。一整堂课,我的心思全在守护文具上,老师讲了什么,脑海里只有一片茫然。有了前车之鉴,更是对于他无聊程度之深的信任,之后班长再喊起立,我可就小心多了。他也察觉到我的提防心了,一段时间都没什么动静。直到有一天,他再一次偷偷抽掉我的椅子,我察觉到了,但佯装不知情。老师喊坐下的时候,我迅速地坐下,他等着看我倒霉的结果,但并不如愿,我只是以蹲马步的姿势站立着,转头对他挑眉一笑,眼神里满是胜利者的荣光。这一次以后,他更觉得和我当同桌颇有意思,常喜欢对我使恶作剧。我看似总是很生气,但嘴角总挂着笑。我发现我是个好胜的人,就是在和他成为同桌这段吵吵嚷嚷的日子里。每一次他的恶作剧,都能点燃我的斗志。欢声笑语的日子里,我们从一开始的陌生、憎视,变得越来越亲密友爱。

五年级的时候,老师又要调换座位。我们俩在座位上不言语,我们都不希望换同桌。事情总不遂人愿,我和他分开了。但又不是那么糟糕,我们没有成为同桌,却成了前后桌。可真是好缘分。我们并没有说出口这份欢喜,但脸上掩不住的笑意表明了一切。也许是因为在一个新的相对陌生的团体里,我们竟也有了几分惺惺相惜。他还是喜欢恶作剧,但不如以前那么频繁,他对我变得越来越温柔。

那时候兴养小仓鼠。我们一人养了一只。他以我的名字命名那只小仓鼠,老说,这只小仓鼠可真胖呀,真逗呀,真傻呀。我也不甘示弱,我的小仓鼠也以他的小名命名。我不知道男孩子的他是如何作想,但我的心里,却因为这两只小仓鼠盈满温柔欢喜,共养两只小仓鼠,我们好像是一家人。我想,我大概喜欢上他了吧。当然,这份心意,我只敢偷偷藏在自己的心里。

春游的时候,老师通常让同桌牵手一块走。明明是前后桌,可不知为何,春游临出发前,却是他站在我的身旁。小时候并不觉得男女生牵手有何奇怪,或许是长大了,或许是因为对他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我突然十分懊恼,埋怨他无故换了位置。事实上,我的懊恼全是因为我羞于和他牵手。我匆匆跑到小卖部,想找条黑线,可偏偏没寻着,只有红线。我拿了红线,绑住了我们俩的小指,并无觉得有何奇怪。前面的女孩转过头看见了说,你们这样好像结婚啊。啊!我……简直无地自容,脸腾一下红了。结婚,天哪,这么远大神圣的词汇。后来,他大概也有些臊了,把红绳取下。可我们也没“老老实实”像别人那般自然的牵手,我只把我的右手食指给他,他的手心紧紧包裹着我的右手食指,牵得久了,微微冒汗了,可他一路上,直到要休息吃饭时,才放开了我的手。

我们的关系以着一种十亲密的状态发展着,公认彼此为最好的朋友。

到了五六年级,带着痞痞坏笑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间“流行”起来。喜欢在衣服上涂鸦,早早把宽松的校服裤改成带有拉链的窄窄的款式,在年级篮球赛里,不擅长配合队友,但一个人拿下了全场一半得分,皮肤有些黝黑被大家用黑马形容的他,一度成为高年级女孩子聊天时绕不开的话题。因为是最好的朋友,并且在做了三年朋友之后,仍固守朋友位置的我,女孩子们对我意外地放心。不断有女孩子找到我,把情书和廉价的情侣戒放在粉红色的信封里,托我转交给他。那时候,替其他女孩子向他传达心意,递情书,送奶茶,这类的事持续了好长一阵子,那时候,我每天都要经历至少一次心如刀割。

……

一转眼,我们也就毕业了。离开了校园,我们的联系并没有立刻了断。那个小升初的暑假里,我们仍每天保持联络。直到上了初中,我们有了各自新的生活圈,联络渐渐少了。一个学期之后,我们再无任何联系。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那么好的彼此,离开了就成了陌路人了呢?我的这份单纯的喜欢,一直藏在心里。那时候,我着实暗暗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听闻他有女朋友了,再后来听闻他辍学了。我仍作为一个所谓好学生按部就班地生活着。我们的世界越离越远,越离越远。

两年前,在班长的组织下,我们班建立了微信群,他加了我,几句寒暄。几年过去了,熟悉消失了,只剩满屏的无话和尴尬。他突然说,我们明明以前那么好。我一下就掉了眼泪,是啊,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我们明明以前那么好。细细翻看他的朋友圈,我还在读书,他早已工作好几年。他还是那么阳光,那么喜欢打篮球,这些年过去了,他的球技应该更精进了吧?他应该不再是那个只顾自己左右突击不懂配合队友的黑马吧?

 我早已不喜欢他了,我难过的,只是失去了一个最亲密的友人,只是那段,美好单纯时光的不复返罢了。我的少年,他早已不属于我,他也不属于其他姑娘,他只属于那熠熠生辉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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