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桑》

2019-04-25  本文已影响0人  张春草

     

《夏桑》

      清源弯镇中心小学,课外辅导班来了一位年轻的女教师,她叫张晓敏。个子高挑,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就像黑色的瀑布垂在腰间。

      经过半个月的考核,她很快上手并掌握了整个辅导班的教学流程,陈校长安排她担任三年级课外辅导班的老师,自此后大家都叫她张老师。

      张晓敏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从事教育工作,就此时对她而言,她并不确定她是否会长久的待在这个辅导班,现在这一切只是暂时的,是现在生活对她最好的安排罢了。

      时间一晃,半个月又过去了,三年级课外辅导班里穿插了一名二年级的女学生,陈校长给张晓敏老师解释此事:“二年级辅导班已经满员,坐不下,三年级班里还有几个空位,就暂时先到三年级的教室”。

      随后陈校长又接着补充道:“那个学生名叫夏桑,中午、晚上放学后就来写一下作业,只需要给她的作业好好检查一下就行,错误的让她订正,她家人会准点来接她”​。张晓敏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意见。

      中午校园里放学的铃声响了​,孩子们回来,吃罢午饭后,便陆陆续续地走进辅导班的教室,开始写作业。 待他们写完作业后,张晓敏便安排三年级的孩子先复习课文学过的知识点儿。因为下周共三门科目:语数英,又要考试了。

      这时,一名只有八九岁光景的女孩儿,个子瘦瘦高高的,留着齐耳的短发,皮肤白白的,一张非常清秀的面孔​,出现在教室的门口,孩子们一齐看向她。她的鼻孔处正挂着两条青青的鼻涕,正伴随着呼吸一进一出。有几个三年级调皮的男孩子正笑话着她。教室里立马沸腾起来,张晓敏老师立即严肃制止:“谁要是不好好复习,在大声喧哗,立马出去面壁思过”。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张晓敏平时很温柔,只是对个别调皮捣蛋的孩子,严厉起来,他们也是非常惧怕。这时那女孩儿呆呆得站在教室门口不敢进来,显得非常胆怯。

      张晓敏见状,便轻声地询问:“你叫夏桑,对吗?”只见那女孩儿不吭声,欲言又止的模样。为了不再分散其他孩子的注意力,张晓敏指了指教室进门口右边的一张空位子说:“夏桑同学,你先暂时坐那里”。

      夏桑顺着张晓敏手指去地方向,便走到那个空位子上,小心翼翼的坐下,她还环顾了一下教室其他的同学,好像是为了再次确定这个座位是留给她的。随后她轻轻地翻弄着书包,打开拉链,拿出中午要写的作业。

      张晓敏在心里默默得打量着她,她清秀的脸庞还有她的的名字,与她的两条鼻涕虫实在太不相符合了。不过或许正因为“夏桑”这个名字吧。瞬间就勾起了张晓敏儿时的记忆:妈妈菜园里的那棵桑椹树,也只有在初夏时节叶子才会越来的深绿,还有挂满枝头黑紫色的桑葚果儿是多么的甜啊,一口咬下全是那黑紫色的墨汁儿.......想到这里,她就感到无比的幸福,她沉浸在这份小小的喜悦之中,不禁笑了......

      张晓敏转念间便对夏桑有了一种特殊的印象,她觉得她的名字真好听。这其中有着或多或少的原由,也许并不仅仅因那好听的名字罢了。

      夏桑的成绩非常不好,她交上来的语文作业,很多得错别字儿,偏旁总喜欢左右写反,她的数学乘法口诀也一塌糊涂,给她批改的作业簿,很多的红叉叉,没有一次得过“优”。

      张晓敏细心帮她订正错误之处,完了之后,在给她讲解一翻,让她自己在做修改。可每每那般细心周到的辅导她,夏桑居然还会出错,尤其是同一道题目。 稍微批评她也好,还是格外在严厉些,她就是不做声地干杵着,这道题为什么会错?你要是问她,她始终也一个字儿不回答你。

      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几周又过去了,夏桑仍旧还没有搬到二年级的教室,她的反应确实比其他孩子要慢上一拍,张晓敏不止一次在心里直犯嘀咕:压根儿就不知道这孩子内心到底装着什么?

      张晓敏猜不透,也摸不着,有时她感觉自己本身就像个孩子,怎么还能揣透别人的心思了?可是张晓敏却一点儿也不讨厌夏桑,她对她没有任何偏见。

      往后的日子里,她早已习惯每天提前早早的站在教室内等待那些放学归来的孩子。站在窗口看那些放学的孩子们,一个二个背着沉重的书包走进校园;或者放学后看他们排着长长的队伍离校,直到校园内最后显得空荡荡的,只剩下锁大门的老头儿,还有校园内那两棵大大的榕树,像两个守卫兵一样,日夜看护这所学校,不管晴天还是雨天。

      有一天,张晓敏依旧提前来到课外辅导班的教室里,等待那些孩子。很多同学放学都渐渐来了,俯在桌子上开始写着作业,过了一大会儿,她发现夏桑怎么还没有来了? 她联想到她的两条鼻涕虫,也许她感冒了吧,或者她鼻子因发炎还没好,请假呢?

      后来陈校长亲自过来告诉她说:“夏桑那孩子不来了,她爸爸把她接回去了,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张晓敏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便不再去探其究竟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日。还记得那天是周六,上午下了点儿小雨,雨停后,到处潮湿一片,张晓敏下午一点多骑着自行车,去给辅导班三年级的孩子上作文课。再拐两个弯儿就到街上了。中途她路过黄氏祠堂紧挨着山边的那条小巷子时,途遇一间小小的厨房。里面黑洞洞的,破旧不堪,与旁边高大的别墅实在格格不入,就那样被夹在中间。

      突然,她看到一个熟悉女孩儿的背影,车子再往前滑行一小截儿的距离,那女孩儿一半的侧脸在张晓敏的视线里瞬间晃了那么一下:“夏桑,夏桑”。张晓敏高兴地大声喊着。

      可夏桑并没回头应她,右手拿着锅铲在锅内捣腾着。她身旁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军绿色工地做工的衣服,戴着一顶黄色的安全帽,衣服上布满了白色的腻子粉,他站在夏桑的身旁正在锅里添着饭。那一定是夏桑的爸爸吧,张晓敏想着。只见那男人,扭过头,上下打量着他眼前这个骑着自行车的年轻女子,便问:“你是?”

      “哦,我是夏桑之前的课外辅导老师,我姓张,好久没见到她了,你是夏桑的爸爸吧,你们住这里吗?”张晓敏说。

      这时那男人半响反应过来:“哦!你好,老师,我是夏桑的爸爸,我们不住这里,我们住隔壁村”。然后他又接着说:“我在工地干活,没时间照顾她,这是孩子外婆家”。

      接着他示意夏桑,并用手拽拽夏桑的胳膊:“老师叫你,快跟老师打招呼,快叫张老师!”她父亲显得有些急切。

      这时夏桑缓过身子,她一脸无辜的望向张晓敏,便很快又把头深深地垂下,她双手不知所措的一直拧着自己的衣角。

      张晓敏见状,不免自己也难为情起来:“没事儿,没事儿,夏桑爸爸,时间不早了,我要上课去了”。张晓敏笑着说道,便继续骑着自行车一路前行。

      傍晚,清源镇海边的人并不多,只有那么三四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正来回悠闲得走动。张晓敏好久没来这海边了,虽说离家不远,此时她也正闲散得走在海边石栏的长长廊道内,身子却半截儿俯在高高的石栏上,向大海四周看去,只见清源石上的那棵小榕树,是越来的挺拔与茁壮了,海里的几只停泊的渔船儿,在微微的海风里正歪歪的左右摇晃,她突然感到这周遭的一切多么的令人舒适啊,她深深得呼吸着海边的空气。

      忽然眼前的沙滩处,张晓敏看见她熟悉的夏桑,正弯着腰,用棍子在戳海滩上的沙子。

      张晓敏不由地觉得,她们还真是有缘,一天之内就偶遇了两回,她应该是贪玩在找小螃蟹和彩色的贝壳之类吧。迎面的海风温柔极了,对岸橘色零星散闪的灯光,在海平面欢快地跳跃着,海水慢慢没过了光滑得石头,慢慢开始涨潮了。 天忽然渐昏沉了,也逐渐暗暗了下来,远望去:灰色的天空与海好似连接一处。夏桑的头顶快速掠过一只海鸟,像是在逃难。这时豆大的雨点儿突然间开始疯狂了,从天空直直的洒下。

      张晓敏迅速跑到海边的一个亭子处正躲雨。夏桑并没有上岸的动静,她短碎的头发和齐刘海被海风吹的七零八落,身子也跟着越来越大的海风左右摇晃着。她伸直了脖子,望着前方​的海面。

      这时张晓敏已心急起来大声叫喊:“夏桑,夏桑,快上来,下雨了,海水都在涨了,你还不赶紧上来!”可那孩子仍旧没听见一般,也许她根本不知道有人在背后呼唤她的名字。

      就在这时,大海远处传来了船只发出阵阵鸣笛的声响,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只见一艘蓝色的渔船,向岸边快速驶来,那船上面的顶端处,还插了一面小红旗。

      船只开的很快,朝上方岸边驶去了,夏桑那孩子不知是哪根筋又不对了,她飞快得跟着那渔船的方向不停地跑,​不小心一个踉跄,差点儿摔一跟头,她的鞋子跑掉一只,然后迅速捡起跑掉的那只鞋,抱在怀里,接着跑。

      张晓敏见状,已顾不得太多,她冲进雨里,去追夏桑,她担心极了,她害怕夏桑摔个大跟头,磕破膝盖。她一边追一边喊:“夏桑,你等等我,你听见我的话没”。

      夏桑仍旧不回答。兴许是雨声,是那越来越狂的海风,淹没了张晓敏的声音。就在张晓敏快要追上夏桑的时候,她听到夏桑兴奋又快乐的喊着:“妈妈回来了,肯定我妈妈回来了,妈妈”......

      ——“我妈妈回来了!”

      张晓敏第一次亲耳真切的听到夏桑的话,竟是:“我妈妈回来了”。她没听错——“我妈妈回来了。”原来夏桑是在等她的妈妈。

      这时张晓敏早就追上了夏桑,并拉起她的小手,一起站在船停靠的位置,等她母亲的出现。这时:只见几个女人,穿着长长的雨衣,戴着斗笠,把船里的一串串,几大箩筐的海蛎​,用肩膀挑上岸边。她们来回不停地上船下船忙活着,张晓敏来回打探那几个女人,她不知道哪个才是夏桑的妈妈。

        夏桑眼睛直滚滚地盯着那几个女人,却没有哪个女人出来“认领她”。她额前被打湿的几缕头发紧贴在她光洁的额头, 瞬间豆子一样的眼泪,从她的眼眶流下......那几缕被浸湿的头发,是汗水吧,是雨水吧,张晓敏看着她,她无从安慰。

      夜色暗了,海水全部涨起来,浪花飞溅起来,使劲儿啪打着沿岸的礁石,顺着橘色的光线,海上只剩下停靠的一艘船只,和小小的几只渔船儿在海上摇曳着。

      那天她们的衣服都淋湿了,张晓敏把夏桑亲自送回了夏桑的外婆家,灯光下狭小又很潮湿的厨房,只挤得下两三人。她外婆做好了热乎乎海蛎煎饼,蒸地瓜,一定要让张晓敏老师吃些再走。那晚她们聊了好一会儿。

      直到那晚张晓敏才详细得知:夏桑的妈妈在她幼时就去世了,她是一个带有先天残疾的孩子,失去了几乎全部的听力,她家人正发愁:“夏桑那孩子还能继续上学吗?”

      她们一直告诉夏桑,她的妈妈其实是在渔船上捕鱼,赚来的钱要供她上学,还要给她治耳朵。

      善意的谎言总是美好的。她爱去海边,偷偷的去,在雨中,海风中等候归来的渔船,她坚定又执着,她不爱说话,那是因为她听不全外界的声音,她不笨,她是可爱的夏桑。

      日子一天天溜去,阳光也一天天更加明媚起来,张晓敏坐在教室里,她总想着:夏桑此时就在隔壁二年级的教室呢?可是她又转念想起夏桑那孩子在海上奔跑的瘦小的身板儿,在海风中晃荡的样子,她的心便开始微微颤动。

        原本沉闷的日子,​生活中的快乐总不易得到,张晓敏的心早已被那个纯真的孩子点亮了。

                                        ——2019年4月25

《夏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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