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品味
灭杀人的兴趣极为容易,自小学诗或古文少不得一个运用一个表达,每每读诗只为抓字看人,为的就是能够凑上个愁或填上个志,从此便没了欣赏一说,反倒如同追债似的为了那两三分搔首抹汗的。
香菱学诗,拜黛玉为师,黛玉只说道: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幅对子平对仄,虚对实,实对虚。若有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
而如今好歹也有十余年寒窗,少说唐诗宋词见过的也有上千,却少有人说的如此轻松,往往见古文便觉晦涩乏味,管他虚实对仗,只是难字当头也就不去理会了。
再看颦儿的教授,香菱言一句陆放翁的“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真切有趣。黛玉纠正道“断不可这样看诗。你们因不知诗,所以见了浅近就爱。你若真心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五言律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百二十首老杜的七言律,次之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人做了底子,然后把陶渊明、应、刘、谢、阮、庾、鲍等人一看,照你这样聪明伶俐的人,不出一年不愁是个诗翁了”
恐怕如今聪明伶俐人不少,诗翁又有几何?别说诗翁了,如同我这般见诗文纵使它百般好,只是无力消受,估计不愿欣赏者更为多数。兴趣本来会有,只是还未萌芽就被灭杀,它在枯燥无味的专为应试设计的课堂里划分成块,量化为分数。我们被迫去欣赏参考答案限定给它的美,却把令自己心中可能触发的共鸣遗失。从此哪有兴趣可言!更谈不上有挑灯夜读揣摩千句的心境了。
香菱受教,在蘅芜院中伴灯共读,方有以下所感:诗的好处,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思,想去却是逼真的。有似乎无理的,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我看他《塞上》一首,内一联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合上书一想,倒象是见了这景的。若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再还有‘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这‘白’‘青’两个字也似无理。想来,必得这两个字才形容得尽,念在嘴里倒象有几千斤重的一个橄榄。还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这‘余’字和‘上’字,难为他怎么想来!
这便是香菱与诗的共鸣,从辞入境,由字入神,推敲揣摩,宝玉听罢也夸赞其通了三昧。说到最后不得不佩服这“心比比干多一窍,病若西子胜三分”的黛玉了,不仅点通梦中人,又引入卷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