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 | 灵异超市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六期【还】小说篇
我回来的时候已是夜里12点,几个开发商殷勤劝酒,我喝的有点多。他们想开车送我到楼下,我拒绝了,怕影响不好。我在小区后门不远处下了车,徒步回家。
小区后门平时大门不开,只开一扇小门。大门正对着一片待开发的棚户区,路还没修好,臭水沟散发着恶臭,蚊蝇肆虐。路灯已经熄了,我摸出打火机照路,习惯性地掏烟,发现只有开发商偷偷放在包里的两条中华。那烟是不能随便拿出来抽的。
不远处一个小超市还亮着灯,灯光有些昏暗,门口有个破牌子,上面写着“超市”。我进去买烟。
我说:拿一包白将。
我掏出十块钱给他。
老人说:找你钱。
我有些诧异,接过老人五块钱。
我说:都涨钱了,你怎么还卖五块?
老人笑了笑。
老人说:我进货的时候没涨价,等这批货卖完了就不卖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自己占了便宜。想不到现在还有这么实诚的人。
老人说:你是不是想回家呀?
我说:正找路呢,太黑,什么都看不见,打火机都烫手了。
老人说:从我这走吧,小卖部的后门跟你们小区通着。
我说:那就打扰了。
临走我掏出两支烟,敬老人一支,给自己也点上,跟老人告别。回到家我倒头便睡,梦一个接一个,梦里我隐约听到有人在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早晨醒来,我没有在意,估计是昨天喝太多了,等电梯的时候掏烟,却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冥币。我一怔,心里大骂:这帮孙子,这种玩笑也开,但转念一想,棚户区改造在即,那些开发商再蠢也不会得罪我。但是,谁又会跟我开这种玩笑呢?
上班的时候,我特意走了小区后门。大门紧锁,小门半开着,门外水沟臭气逼人。我捂着鼻子走出没多远,猛一回头,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昨天晚上的超市不见了!
这不可能,我是从那个超市进的小区,我还在那里买了一包白将,现在烟还在我的兜里装着。我确定自己没有记错。难道在一夜之间搬走了?那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决定去物业问个清楚。物业办公室里三叔正在给清洁员训话,见我进去赶忙散会。
三叔说:周局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是不是家里缺什么东西,我给您置办齐了送上去。
我说:我问你点儿事。
三叔说:只要是这个小区的事,没我赵老三不知道的。
三叔这话并非吹牛,他本是赵家庄的村民,因棚户区改造建了小区,便在小区物业谋了个差事,论辈分就连赵家庄的老人们都得喊他一声三叔,一来二去大家都这么叫了。
我说:咱小区后门那是不是有个超市?
三叔说:没有。平时没几个人从那走,还有条臭水沟,路也不平,谁会去那开超市?
我说:不可能吧?你好好想想,以前那是不是有个超市。
三叔沉吟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我掏出两支烟,一人一支点上。
三叔说:之前那里确实有个小卖部,那时候赵家庄还没进行改造,后来就拆了。
我说:那小卖部是不是一个老头儿开的?
三叔说:你说的那人叫赵保田,光棍一条。原来他有一亩六分地,后来市里建工业园区,赵家庄的地全征了去。他便用那三万块钱征地补偿款在村头开了个小卖部,卖点烟酒百货什么的。
我说:那后来呢?
三叔说:后来,小卖部拆了,赵保田死了。
我说:死了?怎么死的?
三叔没有接话,默默地抽烟。没等我再问,三叔推脱有事离开了。我离开物业去上班。到了单位发现钥匙没带,便趁机到各个科室转了转。我调任建设局局长已经三个多月,转科室的次数不多。档案室里,老刘正对着一本棋谱摆弄残局,见我进去赶忙用报纸把棋盘盖上。
老刘说:周局长,您怎么来了?
我说:帮我把赵家庄改造的档案找出来。
老刘搓着手,呵呵一笑。老刘说:您是想检查档案呢,还是想看点儿事?如果想知道点什么事情,那就没必要看了,因为档案里什么都没有,有什么事您可以直接问我。
我也笑了。我说:早就听说老刘哥棋艺高超,从来没有人赢过你,现在还没到上班的时间,我们杀一盘?
老刘一边摆手说不敢不敢,一边把盖在棋盘上的报纸拿走。我抢了黑棋给自己摆上,红棋让给老刘。棋子摆放妥当之后,我摆了请的姿势,让老刘先走。老刘说:领导先走。
我说:棋盘上没有上下级,红先。
老刘没再谦让,起手相三进五支了相,一副要打防守的样子。我们一边下棋,一边闲聊,我说:太平小区楼后面是不是有过一个超市?
老刘说:好多市领导都在那个小区住着,这话我本不该说的,但既然您问到了,我也不能瞒着您。就您住的那个太平小区,一直都不太平。听说那里晚上会出现一个灵异超市,导致那的房子一直卖不出去,这才给职工分了房。人们都这么传,也没听说谁真见到过那个超市。
我说:那个超市是不是一个叫赵保田的老光棍开的?
老刘说:正是他。他在那里开了一个小超市,拆的时候非要兑换一套沿街商铺,开发商不愿意,一直都谈不拢,最后成了钉子户。
我说:那最后是怎么拆的呢?
老刘说: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孟局长,不,现在应该叫孟副市长,亲自带队拆的。当时我们建设局接到了市里的防汛通知,根据省气象台的预报,夜里会有强对流天气,上面要求各部门加强对危房的关注,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孟副市长说,机会来了。
我说:然后,赵保田就被转移了,是不是?
老刘笑了笑,说:是啊,赵保田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他的危房被连夜拆除。
我说:然后呢?
老刘说:没有您所说的然后了,因为建设局是按市里的通知采取的行动,而市里的通知是转发的省里的通知。赵保田闹过几次,无果。最后在施工现场喝了一瓶“百草枯”,死了。据说,当时他死的地方就是现在太平小区的后门,所以那后门到现在还关着。
不知不觉已到残局,我连换三手进攻,始终将不死他。我看了一眼表,正好到上班时间,办公室的小孙已经帮我把门打开了。
老刘笑着说:周局长,要不这一局咱们算和棋?
我欣然同意。临走我跟老刘握了握手。我说:没事的时候下下棋挺好的,但子不语……
老刘说:我懂,我懂。
我在办公室坐着一直心绪不宁,便去睡了一小会儿,刚一闭眼就梦到有人喊“我要回家”。连续几天都是如此。后来,我让小孙去档案室把赵家庄拆迁的档案都抱了来,逐一翻看,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仿佛那个超市从未存在过。
我连续几天没有睡好,脸色有些憔悴。一天上午,小孙拿着走访方案向我汇报。小孙说:周局长,这次您走访的村发生了一些变动,我们跟公路局调换了一下。
我说:为什么?
小孙说:公路局走访的小宋村里有个神婆,听说看虚病很灵,经常帮小孩子收魂儿什么的,公路局不爱去,想跟我们换,我就自作主张同意了。您不会怪我吧?
我说:都是兄弟单位,应该的。
到了小宋村,小孙问清了神婆的住处,便没再让村干部跟着。神婆的院子里养着一只黑猫,在门槛上趴着,我们去了它也不避让。屋里很暗,烟气氤氲,神婆正对着一个香炉叩头。
小孙说:婆婆,我们周局长来看你了。
神婆扭头朝着小孙,我才发现神婆是瞎子。
神婆说:有事吗?没事走吧。
我说:我……我……确实有点事……
神婆朝我的方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神婆说:过来,别说话,别吵到师父。
神婆从贡桌上摸起三根香,又摸出打火机,颤颤哆嗦地把香点上,一口气把明火吹灭了,三支香一起冒出了青色的烟。神婆把三支香码齐,一只手摸索着按到我的头顶上,一只手拿着香在我的头顶画圈。正画三圈反画三圈之后,把香插进了香炉里。然后念念有词,叽里咕噜自说自话。我在一旁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心中焦虑不安,好像在等医生的诊断结果。大约过了十分钟,神婆终于开口说话了。
神婆说:没什么大事,你把一件东西丢在了人家家里,那东西煞气太重,让人家有家不能回,在外面挨饿受冻,所以你也睡不踏实。
我说:最近我没串门,我也没什么有煞气的东西。
神婆说:那东西丢在你小区的后门,你去找吧,还能找回来。别空手去,都这么多天了,你得有点表示。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你带着七刀烧纸和一根火腿,半夜12点去小区后门送他回家。到那把你丢的东西找着了,把纸钱烧了,火腿放那当贡品。
小孙在一旁掏出纸和笔,把细节都记下,他又核实了一遍,确定无误才离开。临走小孙把走访慰问品放在了神婆的院子里,交给那只黑猫看管。
路上我买了烧纸,一元一刀,买了十块钱的,多买了三刀。我想,礼多人不怪,鬼肯定也这样。晚上12点,我准时去了小区后门。在那里,我找到了丢失许多天的办公室钥匙。我按神婆说的,烧了纸,把火腿留下,然后转身离开。
回首望时,小区门口一片黑暗,只有那些未燃尽的纸灰还有一丝光明,星星点点的。我掏出刚捡回来的钥匙,丢到垃圾桶里。小孙已经帮我换了锁。
一夜安眠,早晨闹铃响了三遍才把我叫醒,好久没睡这么安稳的觉了。我起床喝水,发现桌子上多了两包白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