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聪和李渔:狂妄
姜聪最早约李渔吃饭的时候,李渔有点不太想去。当时李渔身体不太舒服,另外觉得和姜聪不太熟悉,李渔和不熟悉的人吃饭不自在。不过在姜聪的再三邀请下,他还是去了。
饭店很近,李渔几分钟就走到了。到了饭店,姜聪已经坐在那儿,安静地坐着,翻着菜单。看到李渔,他打了声招呼,说,我们先点菜吧。其实只是他自己点。
李渔看着他叫来服务员,很快地说了要什么菜,服务员和他确认了一下,说,那就给您做了。姜聪点头。李渔想想,这么迫切地找自己吃饭,却不问下自己要吃什么,点菜时也不吭气,把自己晾一边,自己稀里哗啦翻着菜单,当自己空气么?还是陪吃的?
之前李渔和姜聪见过好几次面,但都没怎么好好聊天,对彼此一直保持着客气和该有的拘谨。
姜聪在A城有不少大学同学,也有很多要好的同事。有几个同学不错,平常偶尔也聚聚。姜聪人缘好,在单位中和谁都还行。他和单位里的四五个同部门的同事走的尤近。平常他们四五个常一起到周边饭馆吃工作餐,周末晚上他们也会约在一起喝酒聊天打牌,有时打到兴致高了,到晚上十二点还不想收手。
姜聪不论和同学和单位的好同事都说得来,聊的来,有些苦闷的事也愿意和他们说。不过有时姜聪和他们说起和工作生活不算靠边的一些事,他们都没有什么兴趣似的。
他在读大学时,可是个风云人物。当了两年学生会主席,对他们学校的一些制度,比如说学生宿舍分配制度等做了大胆改革,取得很大的成功,当初可是轰动一时。
这么多年来,姜聪辗转几个城市到了A城,就像从没有做过那些大胆有魄力的事一样,在基层默默地工作,那些曾经的青春热血,恢宏的理想,都变成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琐碎的工作和生活的鸡毛蒜皮里。
夜深人静的时候,姜聪也曾问过自己,一生就这么过了吗?曾经的理想呢?辗转反侧后,觉得这样也很好的,踏实。又一翻身,总觉得有点不太甘心,想再问问自己,不甘心在哪儿?又想不起个所以然来。终于架不住因劳碌一天后沉沉袭来的疲惫,脑子再也转不动了,深深入睡。
李渔和他的那些个同学和朋友都不太一样。他看起来简单纯真,但对问题的看法却极其深刻。在李渔面前,姜聪好像不用掩藏什么,即使掩藏了也没有用,李渔像能透射人的思想。姜聪觉得这样反而活的很自在,做好自己就行。
更让姜聪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的是,李渔能看到自己的想法。即使那些只是冒出过一丁点儿的不明白的道理,理想等,姜聪发现都能从李渔这儿找到回应。
这也是姜聪想找李渔吃饭的原因之一吧。也可能纯粹是自己想要找个吃饭的伴,青春年少时没冒过什么险,成年以后也四平八稳,找个完全把自己看成透明的人聊聊,吃个饭,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冒险吧。何况姜聪很喜欢结交朋友,因为新的朋友会带来新的感觉,新的思想。姜聪喜欢听到思想撞击的声音。他特别喜欢和李渔聊天时,剧烈的思想交锋。他必须全身心的投入,才可能赶得上李渔的思维速度。他也可以要求李渔说的慢点,或者稍微等他想好了再回答,但姜聪更期望迎接挑战。
姜聪忙着点餐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一丝紧张。他做不到李渔那样,不舒服,紧张,害怕统统都说出来。他明白李渔把自己的缺点故意露出来,也是为了软化他自己的锋芒,试图拉进距离而已。
他们为了更好了解彼此,各自介绍着自己,介绍着各自的单位,自己的所做的事等。
当姜聪说到他的单位性质,状况,人数等时。李渔正吃着东西。他嚼完饭,咽下,放下筷子,看着姜聪说,看起来你的单位效率不高啊,这么一个单位,要那么人干嘛?有个一半人就很多了。
“我当管理者的话,一半人都觉得多。”李渔说完,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其实李渔脑子里在飞速计算着,把姜聪单位的所谓社会效益需求的人数,比如安置的那些关系户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算进来,要实现当前的经济效益的话,大概有目前的三分之一人数就够了。
姜聪单位有常见的很有意思的结构。就像一个建筑工程队,有十来个人是真的白天黑夜是在真的干活的,这十来个人包括出图纸,买水泥钢筋的,堆水泥钢筋的,装修粉刷的,和售楼处接口的。其他的人可能整出上千号人,换出图的,管买水泥的,管堆水泥的,为出图的服务的,为买水泥的服务的为堆水泥服务的,管出图和买水泥协调的,管买水泥和对水泥的协调的……越是上面一级,权利就越大,薪水也越高,对业务也越不懂,还动不动指手画脚瞎指挥。
然而姜聪听完李渔的话,脑子嗡了一下,这李渔怎么狂妄?姜聪很满足他的单位,他是骨干,每年工资不多,奖金却不少,比单位里好多人都高不少。并且这条年来,他也升职了,放到地方,也算是个芝麻官呢。回乡或返回母校时,他也是家乡和母校的骄傲。
虽然姜聪有时也觉得他的单位有些地方不合理,不过他身边有很多像他那样,爱岗敬业,勤勤恳恳地工作的人。听李渔这么说,他不舒服。不过姜聪谦谦君子惯了,即使有不同想法,他也不会像李渔那样表现出来。依然一副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的样子。
李渔看起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他是极其敏锐和敏感的。姜聪是没有说什么,不过李渔能从他眉尾下垂,嘴巴微闭,一声不吭夹菜看出姜聪的不满。
李渔想到,可能自己没铺垫直接给姜聪这样一个看法,他未必有共识。就像李渔和一朋友讨论洗手间有人不把可溶解的纸巾放进马桶,他觉得这样会堵塞马桶,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事一样。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不一样,一下子灌输一件他们从未见过的事相对还容易,如果是一件和他们目前做法很不一样的,接受起来肯定不容易。
李渔心里吐槽了一下自己,又着急了。不过他到很快把这件事忘了。多年后,姜聪几次提起这件事,说他终于明白了李渔当初的说法。他感慨自己用了若干年,才看到了李渔当初就能看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