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爱人
――给你买把遮阳伞吧,挺晒的。
――不用啦,不用啦,还行。
旁边一位美女阿姨打着伞走过,一大一小两人公路边等车已半小时。
2007年,济南,国庆节还是热浪滚滚,汽晕腾腾,第一次和他单独去外地,爬泰山,为的是还愿。
――这就是泰山吗,怎么全是石阶,没有不一样的吗?
――这不就是爬泰山吗?!你还想怎么爬。
我抬头看见远处空中一根线上,一个小箱子悠哉悠哉的划过去,没有开口。
半路游山逗趣猴,半路玩水喝山泉,时拖地而行,时上窜下跳,累也,乐也,热也。
――这都是烟吗?
――这不就是漂浮的云嘛,空中的云。
我内心在想许是附近的山野人家在做饭,晚饭。结果是,登顶,却看云雾缭绕,山色虚无缥缈,瑶池自在逍遥,一游。
――咱也买个军大衣吧,看他们都披着,晚上就这样在外面赏景也很好,还能看个日出。
――军大衣都是一晚上多少钱租的……
话没说完,被老天爷的赏赐打断了。许是登顶离天更近了,比豆还大的雨,爆米花一样大,啪啪的打在胳膊上,脸上。一秒钟,凉风习习化身恶风袭击着,摧残着,看谁跑得快。
――快点跟上,上来的时候那边有个旅店。
――……
张不开嘴,只能看到水线一串串,绿色的,白色的,不同色块突然活了起来。脚下水色生花,不知是否涟漪不断,啪嗒啪嗒。
――门一直关着,里面一直有人。
――你不会敲门吗?
出进三次,他终于开口问了。我也终于敲门进去上厕所了。
凉的,冰的,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湿的透透的。粘在身上的不舒适感终身难忘。
――先别出去了,身子暖了再说。
――噢。
两床被子都给我盖上了,他擦了擦身上就出去瞎鼓捣了,许是看雨景,许是侃大山。耳边全是不住在单间的人,上下铺铁床的阿爷阿婶阿奶的聊啊,听不懂的乡话往耳朵里钻。
――先喝些热水,把药吃了,别感冒了。没发烧,挺好。
――咕咚咕咚。
睡得晕乎乎的我被叫醒,一只温暖的大手盖上额头,又撤离。热意一下子从喉咙扩散到肠胃,暖,暖极了。
入目处,窗外,全是暗沉的灰暗,雨,看不清是断了线的珠子,还是片片落下的水帘,只有哗哗哗声,毫不停歇。唯有断断续续的话语,模模糊糊的人脸,陌生,还有归属感。归属感?逛完了一趟走廊,回到了我们的小单间。
――你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哭?
――。
我在洗衣服,听到询问,抬头看了一眼,人影模糊,真实,嗓子被哽住了,说不出来,心里思绪纠缠不清,又赶紧低下头,更认真的洗衣服。水珠滑过鼻翼,滴在手背,藏到衣服里,揉了揉眼,涩的发胀。
国庆后的一星期后,一身校服又白又脏。
――叔,你怎么有空来接我?
――嗯。
小小的车厢里,叔在前面开车,二爷爷坐在副驾驶。沉默,一路沉默,各种可能性在脑中铺展开,一一排除。最坏的可能性,之前发生的车祸,他坐牢。
――奶奶。
――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来家了。
――什么事啊?
――哦哦,你回家就知道了。
向路边熟悉的邻居家奶奶打招呼,心思更定了些。
所有的亲戚都在家,二爷爷发话了,姑婶发话了。
哭,哭的不知道嗓子是谁的,泪水是谁的。不敢去隔壁的奶奶家,不知道,不敢想爷爷奶奶现在的状态,怕见到他们声嘶力竭,我声嘶力竭,的哭。
出殡那天,端着骨灰盒,一路上都听见里面液体晃动的声音,我想,是红色的血液,是跳动的心脏,是别人的骨灰,肯定弄错了。下跪,磕头,周围乌泱泱的哭喊声,铁锹挥动的声音,眼睛干,干,干。快流泪呀,我在心里呐喊,在心里唾弃。行尸走肉的,没有灵魂的出演了一天。
夜里,我听到有人在问,你为什么不哭呢,为什么不哭呢?为什么呢,我睁着眼看着惨白的墙壁,看着惨白的天花板,数着月亮的光芒由深变浅。迷迷糊糊中,月亮的影子变成了一个女孩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泪珠变成了熠熠生辉的星星。
他死的那一天,他的大女儿,在语文课上学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她的二女儿,已满周岁,尚在襁褓,咿咿呀呀。
他的愿望是,希望再有一个可爱如大女儿的孩子。
消失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