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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架

2017-12-07  本文已影响173人  王月英
担架

文/晓悦王

深夜,皎洁的月光透过浅浅的窗帘照在屋子里。八十九岁的孙大娘又睁开了毫无睡意的双眼。自打四儿子拿回来那个担架,她晚上就不敢睡,也睡不着,生怕儿子们趁她睡着时,将她放到担架上抬离这个家。

她拿起床边的小木棍,将窗帘挑开,月光倾泻进来,照在立在屋角的担架上,反射出了冷冰冰的光。

“明天就是老四到期的日子,该轮到老大伺候了。我不想离开自己这个小窝。”孙大娘用木棍敲打着自己的左腿,“唉,什么时候才能好?都躺一百八十天了,够够的”。老人越想越心酸,眼泪顺着脸颊流到枕头上,很快打湿了枕巾,思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01

孙大娘是个苦命要强的人。

第一个男人29岁那年因在下层掘进时坑道上方塌方灌水而遇难。当矿上将水抽干,把遇难的矿工打捞上来,已经是一周以后的事情。孙大娘看着泡得面目全非的九具尸体,分不清哪是她的男人,哭晕过去。

醒过来时,三个儿子都围着她哭着喊娘,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女儿也在踢着她,孙大娘打消了寻短见的念头。她把孩子们搂到怀里,咬着牙支撑起这个家。一个女人,在那饥荒年月里拉扯着四个孩子生活,想想都难。她硬生生地抗着。

矿上见她一人带着四个孩子不容易,就给她安排了开绞车的工作,以维持生活。五张嘴,靠她一人工资,很紧巴。工作之余勤快的孙大娘在开春时总会去集市上买两头猪、买些鸡崽,利用上年秋天到农村地里捡来的玉米、黄豆和孩子们上地里挖的野菜,一直喂到年关,杀一头卖一头。

每到杀猪的时候,孙大娘都会邀请邻里邻居们来吃杀猪菜,还会让孩子们挨家挨户去送猪肉,以此感谢大家对她这孤儿寡母们的照应。能干的孙大娘还把肥肉炼成猪油,盛到坛子里。一直放到来年夏天缺油水时再吃。

孩子们在她的照应下,一天天长大。转眼老大老二都到了该上学的年龄。可孙大娘也只能将就着不让孩子们饿着冻着,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钱让孩子们读书。

孙大娘正发愁时,矿长来提亲,说她男人的一工友没成过家,早就想和她一起过一起把孩子们养大。于是,孙大娘有了第二个男人,也就有了老四老五两个儿子。

男人很能干,也很老实,只知道下坑挖煤,挣得钱全部拿回来交给孙大娘由她支配。孙大娘当起了家,里里外外把家操持地井井有条。一家八口人总算过上了安稳平淡的日子。

02

儿女们长大后相继都在矿区工作,成了家。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孙大娘六十一岁那年,儿子还没满月的老五因坑道里瓦斯爆炸,没了。儿媳妇看到这一大家子就会想起自己的丈夫,痛苦不堪。娘家人把她和孩子接走了。孙大娘打那以后失去了老五不说,再也没看到这个孙子。她的头发在那段时间全白了。

七十三岁那年,第二个男人胃癌离她而去。同年,二儿子心梗也离开人世。那段时间,孙大娘的耳朵因为上火,聋了许多许多。从此,孙大娘一人住在楼里,儿女们有空也会去看看她。

今年年初,唯一的女儿查出了淋巴恶性肿瘤,在市里开了刀,又去北京治疗。孙大娘的心仿佛被剜走了一块,疼痛不止。

03

这些磨难都没能压垮坚强的孙大娘。可就在女儿去北京不到一礼拜时,孙大娘在家拖地,被家里一块光滑的瓷砖撂倒,胳膊大腿根两处骨折。

她躺在地上,孤独无助,使劲地喊着:“救命,救命”。隔着厚厚的门,没有人能听到。后来,她忍着疼,慢慢地爬到门边,用右手拿着拖布把撞击着门求救。楼道里经过的人听见了,急忙找来老人的三儿子。

开门,营救。120从城里来到矿山太慢,楼上退休医生老林确定了孙大娘五腹六脏没受损,三儿子怕耽误老娘的病情,决定自己送老人去医院。没有担架,大家帮找来个旧的床板,铺上被子,自制成简陋的担架,将其放在地上,慢慢地把孙大娘抬上去。

到了医院,医生说大腿根那没法打石膏,又因岁数太大,没敢收,让回家养着。

就这样,孙大娘不得不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三个儿子商量着如何来伺候这老娘?

老大已经退休,又在一所学校找了份看宿舍的活,每月挣八百元钱。他首先表明:他没时间去照看。家里有孙子外孙女需要接送,晚上还要去上班。

老三在等待退休,单位活不是很多,家里有个孙女要看。他说,上班没有时间。

老四早在矿上办了肺病退休,在山东养老。也表态:不回来照看,给钱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都有着这样那样的理由。送养老院,养老院不收;雇保姆,保姆来了一看,要端屎端尿,白天黑夜的护理,都说干不了。

最后公平起见,哥仨轮流伺候老娘。每人三个月。

老三老四都各自在孙大娘的房内好生伺候了三个月。眼瞅着轮到老大了。老大却发话说,伺候可以,但不能来老娘这。他那份看宿舍的活不能丟。不是舍不得那点工钱,主要是想借着这机会认识一下学校的老师,将来好给上小学二年级的孙子、外孙女寻个好班级好老师。

而这边老四已经订好了回山东的票,他媳妇上月又在北京看好了套房子,等着他过去拍板交钱。两人计划着春节要去海南过。

于是,老四就想出了担架送母的主意。

04

天在孙大娘的胡思乱想中慢慢亮起来。她痛楚地想了大半夜,喉咙处越来越干,呼吸越来越急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掐着她的脖子,她很是不安。

孙大娘大声地喊着在另一间卧室里的四儿子:“小四啊,娘口干,去买只冰棍给我吃。”

“我没空。再说冬天太冷别吃了,吃完会坏肚子。”

话音未落,只听见开门声,大儿子走进屋来。

“娘,我来接你去我那”

“你说啥?真要把我弄你那去?我不去,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自己家里头。”

“娘,别怪我。我票都订好了。今天必须跟我大哥去。听话,咱把线裤穿上”

“我不去,我哪也不去”孙大娘乱挥着手中的小木棍,不让儿子们靠近。“你们这是盼着我死啊!我哪都不去,就在自己家。”

“你死了就都好过了,我也不用两面受气。”大儿子边说边靠近孙大娘,趁她不注意,一把夺下木棍,把胳膊塞进被子里,摁住被角。

老四默契地把线裤往孙大娘脚上套,线裤刚提到膝盖,他见孙大娘反抗得厉害,急忙拿出早已备好的绳子,和老大一道象捆肉粽一样将孙大娘连同被子一起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娘,别怪我们,捆你是怕你从担架上掉下来”

哥俩用担架把老娘抬到老大家。一路上,那呼呼刮的寒风怎么也吹不干孙大娘的泪。随后那担架也被静静地立在老大屋里,等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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