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9. 寻找你内心深处的芳香
北京入秋了。
到香山，半山处有一家咖啡厅，名字很好：伴山咖啡， Along the mountain.
推门进去，香得怔住了。好像从来没有闻过这么醇的咖啡香。
店里很雅致。木头桌子铺着印尼风格的桌布，五彩斑斓，让人想起教堂的玫瑰窗。桌上一汪清亮的水，养着一大盆绿盈盈的小水莲。窗外有风，淡淡的钢琴旋律。
我想，老板一定是个有心人。
请坐！
一抬头，我看到了她，一愣。
一个“假小子”。短发，白色甩帽衫，灰色阔腿裤，看起来也就25、6岁。
这是咖啡师？
您来的巧。今天正好有手冲咖啡，店里有两种咖啡豆，我拿来，您先闻闻看。
假小子声音沉稳，不疾不徐，风格洗练。
我坐下来。
一袋是肯尼亚，另一袋是曼特宁。
肯尼亚闻起来很柔和，有山楂和果木的味道。曼特宁很浓郁，有可可的香气。
和朋友一人选了一种——我们都不属于咖啡发烧友。写字楼里的咖啡，是工作的兴奋剂，喝来喝去都是一个味道，这是我们对于咖啡的刻板印象。两种咖啡豆能有什么大的差别吗？
咖啡冲泡，香气氤氲而出。
两杯黑咖啡端过来。假小子说：尝尝看。
抿了一口，我皱了皱眉。这杯是曼特宁，但和刚刚闻到的咖啡豆的味道完全不一样，有点酸。
是不是有点酸？
是，你怎么知道？
她笑了：因为冲泡的方法。如果你不喜欢酸味，我再为你做一杯。
我这一杯不苦，朋友隔着桌子说。要不要换我这种？
不不不，假小子说。用同样的曼特宁咖啡豆，我可以再做出一杯味道完全不同的咖啡。
完全不同？
对，完全不同。
她转身去忙。过一会儿，又端来一杯。
再尝尝。
真的，味道完全不同！很清淡的苦味，并不涩，还有奇异的玫瑰花的香气。
这太神奇了。
我问，为什么？
她笑了：主要是因为冲泡的温度和手法不同。不过，你永远做不出一杯一模一样的咖啡。
每个人冲煮的咖啡都不一样。如果一上来舌根发麻，煮咖啡的人心情一定不好。如果咖啡的口感非常柔和，煮咖啡的人今天一定是温柔的心情。
为什么？我有点怀疑。
我们大可以为一杯咖啡的制作制定相对固定的操作标准，比如，冲泡曼特宁需要的水温是多少多少度。
把水烧到固定的温度，使水温像温度计上那样准确无误，再用相同的，不，同一包豆子，甚至使用一样的器具，一样的开水壶...
那么无论什么样的心情，不是都能做出一样的咖啡吗？
作为一名记者，我反应敏锐。
很对，很对，她说。
你的分析很准，不过，哪怕是用同样的水壶，水流量是看起来一样，但是——给的力道是完全不一样的。
当一个人内心焦虑，他给的水必然是剧烈的。剧烈的水流会激荡出剧烈的味道，因为咖啡豆非常敏感。
国外有些地方，把咖啡豆和玫瑰花种在一起，咖啡豆就会有玫瑰花的香气。
同一杯咖啡，味道也是不同的。因为在你啜饮的过程中，咖啡的温度会发生变化。
一般来说，咖啡热的时候是苦的，凉了，酸味就会出来。所以，上层的是微微的苦，喝到最后，你会品到酸，所以，放凉了的咖啡，很多人是不喝的。
原来是这样，真有意思！
可是，为什么咖啡豆很香，咖啡店里也很香，但喝到咖啡时却常觉得没有那么香呢？我问。
哦，从技术层面来说，是因为咖啡豆在被冲泡、升温时，会散发出浓烈的香气。
端到你面前的时候，这个升温的过程已经完成，所以你会觉得并没有那么香。
不过...一包咖啡豆，闻到的只是表面的味道，冲出来的却是内在的味道，是心的味道。
你可能会被表面打动，但就像我所说的，每个人冲出来的咖啡都不一样。你喝到的咖啡的味道，才是融合了咖啡和人的，独特的味道。
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的见解。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咖啡的？
10年前。我今年25岁，15岁去了咖啡学校。但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就有一个咖啡壶，那时候我就开始喝咖啡了。家对面有一个咖啡店，店里有一只猫，我常去玩。
她的脸上露出温暖的神情。
我有辨别苦味的能力。很多人可以辨别出甜的层次，却很难品出苦的不同。当时我在学咖啡时，有一次一天喝了30多杯，喝得整个天都在转，咖啡是会喝醉的。
渐渐地，我就喝出苦和酸的不同，喝出品出咖啡豆里所带的花朵的香气，喝出咖啡制作者的心情。
还有一个秘密，当你仔细地品完一杯咖啡，再喝水的时候，你会发现普通的白水非常清甜。
她眼睛亮亮的。
我仔细地喝了一口水。
这水果然是甘甜清冽的，使我想到细细咀嚼米饭的味道。
咖啡学校在沈阳。
家里会不支持吗？
不，我妈特高兴：你赶紧去学西餐吧，这样就有人做给我吃了。
我喜欢我的职业，她说。
你煮的每一杯都不一样，这是很奇妙的。
真好。这使我想到，人不也是这样吗？
仅看一个人的表面，可能会产生误判。就像你已经习惯了喝速溶咖啡，习惯了速溶的生活，就会产生钝感，不容易再尝到味道。
只有安静下来。
静下心来，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用品尝一杯苦咖啡的耐心和诚意，才能闻到一个人内心的芬芳。
在这个过程中，其实我们找到的，是自己内心深处的芳香。
离开咖啡店的时候，我带走了这些有关咖啡的故事，并郑重地写下了这个题目。
愿我们都能找到，不，找回，
内心深处的芳香。
CHU XIAO
“愿你身处清澈的夜，常有从容的笑。”
去香山是即兴而起，没想到有了这段奇遇。
这篇文章的写就，是在大约1个钟头的聊天中，自然积累的素材。
突然发现，原来新闻从未远离过我。和人交流，运用询问的方法了解他人和世界，已经内化成了一种习惯，我甚至没有意识到，我在进行非职业行为的采访。
记者、作家、主持人，他们的工作大抵类似：了解精彩的未知，并把这些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
假小子的真名叫桐，是一个阳光而有英气的姑娘。如果你对这个故事感兴趣，也可以和她联络。
褚笑
《那些打开夜色的故事》
这是第9篇。
欢迎在文末和我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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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 | 夜色开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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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身处清澈的夜
常有从容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