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惊魂
2020年1月16日 星期四 晴
坐在火车上，正在看余秋雨的《文化苦旅》，这本书我已经看了两边，非常喜欢，在火车上有它陪伴，可以聆听散文大师在旅途上的见闻和感触，这非常切合我在旅途的心意。
正沉浸在书中优美的文字的时候，一位漂亮的列车长在走廊上问有没有医生？我说：我是医生，但是搞妇产科的，那是个怎样的病人？于是列车长告诉我说：“没关系的，是两个人打架，受了点外伤，你去看看吧！”我想如果仅仅是轻微的外伤就问题不大，我应该也可以应付的。
在路上，列车长告诉我事情的经过，一位50岁的大叔从一个小站上车后就把自己的旅行箱强行放在别人座位上的行李架上，那25岁在北师大读研的帅小伙自己也有行李准备放上去，就跟这大叔理论。大叔原本跟老婆吵架了，心情就不好，这下就有发泄的对象了，开始发飙。他对那个小青年说“我今天就是要放，你把我怎么滴！”一副耍泼的模样，那小青年可是天之骄子啊！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气，火一下子冲上来就打了大叔一拳。
这下可不得了了，大叔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大喊着：“我要杀了你！”两眼都红通通的，小青年一见这架势不对赶紧溜之大吉。大叔被旁边座位上的几个大汉按在座位上要他不要冲动。
大叔没办法就躺在座位上装死，说自己不行了，眼睛痛，这下来劝架的乘警叫列车长赶紧找医生过来。当我被美女列车长带到大叔身边时，看见他发如白雪，双目紧闭，左眼肿胀、有瘀斑，因为没有血压计、体温表等，我只能把脉，数数脉搏80多次，也还平稳，都挺正常的。于是，我说：“没关系的，您心态放平和一点，好好休息吧！”
天啊！这大叔眼睛突然睁开了，凶光乍现，挥起双拳就准备打我，所幸我身边的两位乘警说时迟那时快，迅速把大叔的双臂牢牢地扭住不放，大叔开口说话了：“你要我平静，我怎么平静下来！我要打死他！我必须要打死他！”接着说“都是坏人，我不相信你们任何人！”
他一番大闹后突然躺在了地板上，意识不清、呼之不应、四肢震动、大汗淋漓，我的天，他有癫痫病史，难道是癫痫发作了吗？我右手赶紧掐他人中，左手握住他的手，用很平和的声音对他说：“我们都是来帮助你的，别害怕、别紧张，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们始终和你在一起！”慢慢地我发现他睁开了眼睛，眼角流出了泪水。医生不都是“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嘛！此刻我在这火车上没有任何仪器，没有任何药物只能靠语言安慰罢了。
乘警把他扶到座位上，等他稍微安静后，我就问在一边大叔的老婆“平日里吃的药在哪里？”大婶拿出一大摞药出来，都是治疗癫痫的西药和中成药，为了预防他癫痫大发作，我在这一大堆的药物中找到了我熟悉的一种药物奥卡西平，知道这种药是治疗癫痫的一线用药，于是准备让大叔吃，不过，我不是搞内科的，这个药的用量我可不知道，于是赶紧看说明书，可说明书上密密麻麻一大串，看得我头昏眼花，这临时抱佛脚抱得我也是心急火燎的。终于在无数的字中找到了一行：每日给予奥卡西平单剂量（300 mg）和多剂量（600 mg/日）。一片是300mg，我就先给他用一片吧！
可是，大叔不配合啊！他根本不吃药的。于是，我拿出一片药，叫大婶把它嚼碎了喂给他吃。我说“您看，大婶对您多好，还不嫌药苦，亲自嚼碎了喂您吃。身体可是最重要的哦！您把身体气坏了可不值得的，你还有父母、老婆、孩子要照顾的，千万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啊！赶紧把药吃了吧！这样会好得快些的！”像哄小孩儿一样，大叔吃了一部分，也吐出一部分，口角都是白色的药渣。
慢慢的，大叔的情况也已经很稳定了，我守在他旁边已经一个多小时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吧，于是，我就回到自己车厢休息一会儿。我屁股都还没坐热，乘务员又跑来找我了，说那个大叔点名要我去看看，他感觉自己眼睛疼痛、肿胀越来越厉害了，而且感觉头痛，我想不会有颅内出血吧？于是，我对乘务员说：“我是妇产科医生，我去看看可以，只是用处不大，你们还是赶紧再找个内科医生来！”
当我看到大叔的时候，他居然流鼻血了！看来鼻骨也有损伤出血了。他情绪又激动起来，言语非常混乱，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是国家目前的反腐败形势，一会儿是给老婆儿子交代后事，一会儿是挥舞着双拳要砍死那小年轻，一会儿用力拍打着座位上的扶手，都是很情绪化的语言的动作，他老婆抱着他，请求他不要有过激的行为。此刻，一位县医院的内科医生也来了，我们一起再给大叔做了检查。
这下发现大叔的左眼眶肿胀得更厉害了，皮下瘀血的范围也增大了，左眼睁眼都已经困难了。我们手一挨上去，他就在叫痛，眼眶上缘、鼻侧缘压痛明显，眼睑充血，鼻根部压痛，鼻腔少量出血，呈鲜红色。我和这位内科医生一起讨论了一下，考虑目前诊断为：左眼眶软组织损伤、鼻出血，躁狂等神经精神症状考虑为精神分裂症。然后，建议他赶紧到附近郑州站下车后到医院去做个头颅CT检查看有无颅内出血，并且请眼科、五官科、神经内科、心理科会诊。
经过几个小时反复折腾，此刻，大叔越来越清醒，他的眼光里闪现出一种商人般的精明。他对乘警说：“请把先前打我的那个年轻人叫过来，我有事情跟他谈！”于是，乘警把小青年叫过来，这个北师大的研究生灰溜溜地跑过来了，在大叔面前毕恭毕敬，并且握住他的手对大叔说“不好意思，都是我错了，您所有的医疗费用我全部承担！你心里不痛快就打我吧！您把心中的气都发泄在我身上吧！”
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先前那个要砍要杀的大叔居然没有任何动作，只说了一句“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你们有钱人就可以拿钱来砸人，我们没有钱的人就只能受气了！”小伙子很茫然，诚恳地说道“大叔，我们求学在外也不容易，大家都挺难的，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一切都好商量的！”
于是，大叔就同小伙子谈起了医疗费、误工费、照料费、精神损失费等。我的神啊！精神病患者一旦神志清醒以后那比常人的脑袋都还要会算计啊！如果他没有精神病的话，那么他一定是演员，而且是获得奥斯卡金奖的演员，我都迷惑了眼前这位大叔的真实身份了！
那个北师大的帅小伙真可怜，一脸无辜的表情，这下又得让父母掏血本了。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小伙子以后遇事一定会学会忍耐，不会再这样冲动了！钱都是小事，经过这样一折腾让整个车厢的人们的心情都不好了。
双方终于达成了协议，事情总算可以有个了结了，列车长要我们两个医生在事情经过的说明书上签字，并且问我们所在的单位，旁边两个女生听说我是恩施人，很热情地告诉我她们也是恩施人，她们是北大的学生，全程看到了这位大叔身上发生的一切。其实，这样的事情真的不希望发生的，在今天的火车上有那么多优秀年轻人，真不想他们看到社会上如此卑微的灵魂。
不过，我们每个生命都是平等的，我们也应当关注这群人的悲苦，正是因为这些卑微者的生命有太多生活的艰辛和不易，贫困限制了他们的想象，这才造成了他们扭曲的性格，希望我们医生不仅仅是用手术刀、药物，更是用语言、用爱和关怀让这些内心黑暗的灵魂感受到我们赠予他们的那束爱的光芒，得到些许温暖，消除他们心中的仇恨和冷漠，让这些卑微的人再把爱的火种传递下去。
火车窗外的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