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年少春衫薄(二)
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广播里放着周华健的《真心英雄》。那一年具体考的什么,我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些年在梳理自己身上的很多缺点时,这糟糕的记忆力便被我无情地摆在了第一个。我想,如果我能够对自己的事多上点心,大概我童年时还有许许多多的趣事,都能成为我今日笔下的作料,说不定足够开一个“情感专栏”。可惜,成长仿佛是过一年忘一年,那些走过的路和经历的事情,在自己的脑海里慢慢模糊,直至断篇,它们给我的印象越来越浅。我一直想,这是选择性遗忘,还是自己真的年纪大了?也可能是过去的十八年我过得确实很平庸,像白开水般平淡寡味,没有故事和经历,也没有撞见能够触动我内心、燃起我激情的点,又能够记得些什么呢?而十八岁是我的一个分水岭,因为十八岁以后的生活才是摇曳生姿、有迹可循的。然而,有选择性遗忘,也有选择性记忆。我能记得高考时,我考场里的监考老师长很好看,周华健的《真心英雄》唱得不如李宗盛好听。
那一年黄埭农贸市场大门前为我们11届毕业生拉的横幅很让人热血沸腾,可惜我是在毕业了一年之后才在新闻上看到的照片。于是我想,高中的生活何尝不是一座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想进来的又大多数是已经毕业了的,这时候兴许会在贪恋围城里面的温暖时,不忘在转身之时恨恨地说上一句:“高中的老师都是骗人的!”
我们一向都是这样被骗大的,小学的老师会告诉你初中的生活又多美好,初中的老师会告诉你能够上高中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而高中的老师则会使劲给你描绘一幅美好的大学蓝图,然后带着你在硝烟四起、看不见血腥的战场上冲啊,拼命鼓励你进了大学就解放了。于是,等你真正到了大学后你才发现,那些彼此间素不相识的老师竟是如此默契地站成了一条线,他们没有告诉你,解放战争之后还有抗美援朝、三年饥荒、十年文革。University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任你玩四年”。
十年磨一剑,高考不过是把剑磨断了。
毕业的时候没有如今这样强烈的仪式感,甚至连一个仪式都没有。这就像当年周围所有人都在为上战场的我们鼓励,报纸、网络、媒体,乃至于我不敢相信的农贸市场上也拉着那些豪气冲天的横幅一样,而实际上,作为过来人,恰是切身体会了什么叫做“只缘身在此山中”,临近高考在象牙塔里忙着焦头烂额还来不及,哪顾得上看外面的讯息和鼓励?在那样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那时的我们,尚且还是单纯到连手机都不会使用,更没有碰过“微博”“微信”这些新名词的孩子们。
这一座围城,挡住的是外面的一切浮躁、野心、和欲望。
离开的时候应该是很潇洒的,我从考场出来,在捧着鲜花翘首以盼的人群中突破重围,独自上了学校的大巴。等回到学校的时候,在本校考完的同学们早已陆陆续续搬书离开了,很多人都不曾照面,亲口说声“再见。”毕业没有想象的伤感,也没有解放的狂欢,我收拾了自己的书本,两摞。望着校园里稀稀落落的人群,叹了口气:“我要怎么拿回去”
同学Z的出现是很及时的,他推着自行车从我背后赶上来,想必早已看到了我左右手都腾不出空的气喘吁吁的狼狈样,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车后座说:“放这里,我送你回去!”
我们在路上遇见了教物理的老徐,老徐突然笑着对我点点头说:“毕业了啊!”
我略带惶恐地应道:“恩,恩···毕业了!”
楞是没想起来要笑,等到笑时,老徐早已向学校走去,留给我一个宽大的,潇洒的背影。
见到老徐总是感到惶恐,惶恐的多半是因为自己是一个数理化差极了的理科生。在他面前,拿不出成绩感到分外的惭愧,以至于两年内见到物理、数学老师我总想躲着走。自己内心早已经把自己认定为一个“不合格”的理科生,而在老徐那里,像我这样的学生,更是没有存在感的。我一度以为走在马路上他也是叫不出我名字的,然而我没想到,在我毕业的时候,和我最后照面,轻松地说上一句“毕业了啊!”的竟然是他 ,此时方才觉得,平日里那个严格极了,单单用眼神就能击得人崩溃的老徐,也是蛮可爱的嘛!
我不曾再回头再看母校一眼,内心亦没有多大的起伏。
不久,我师发来消息:“丫头,好好走路,你的天地很广阔。”
我小心翼翼地把这条信息收藏好,没有目标和理想的我,依然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
毕业是一个人的孤单,也是一群人的狂欢。它应该是平淡无奇,悄无声息的。而青春教会我的第一堂也是最后一堂课,便是“离别”。
离开的时候不需要太用力,不告而别,才是真正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