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堂寻踪(八):阆中福音堂
知道阆中古镇的人很多,与之聊天,他们肯定会聊及贡院、张飞庙、川北道署、中天楼、华光楼……,但很少有人知道那里有一座到今天已经整整一百一十年历史的教堂——中华圣公会阆中圣约翰堂,又名阆中福音堂。
五月底的一个礼拜一,我从成都坐上开往阆中的动车。一上火车,就读起阿加莎的《杀人不难》,思维与文字进行着较量,希望能从阿婆文字的蛛丝马迹中尽快地锁定凶手。书读过半,车也快到了。看着窗外艳阳高照,心想今天得在烈日下暴走一天;走出火车,气温其实并不高,毕竟现在还没到那溽暑炎热的时节。
公交车在新城区走,而古城在我的左手边。行了不到几站路我便下了车。不知道杨天井街在主街旁的哪一条小街上。问过行人,知道了大致方向,左拐之后穿巷过街,便进了杨天井街。
教堂的外面停满了摩托车,摆满了桌子,坐满了喝茶的人,只留出了铁门前的一条道路供人行走。
中华圣公会阆中圣约翰堂侧面教堂是被铁栏杆围着,中间一扇铁门。一青年男子从铁门出来,顺手锁上了门。我赶紧走过去,“哥们儿,这里面可以参观吗?”
“我看周末做礼拜的时候,门是打开的,是可以进去看的,平时好像没怎么开放。”
“那你怎么从里面出来?”
“我姨在里面,我去找她点事。”
“能给你姨说一声,让我进去看看吗?”
“这里都是周末开放,我见有游客进去参观。”
我也不为难他了,道了谢,走到铁门,看见管理员的房子还有些距离。茶馆里人声嘈杂,隔着这么远喊也是无济于事。我围着教堂走,看可不可以从其他地方突破。走进旁边的“福音小区”,这边进教堂的门也是关着的。小区取名“福音”,只是因为它紧挨着教堂。
教堂正门小区门卫室为一栋二层小楼,门卫大爷让我上到二楼去拍。
中华圣公会阆中圣约翰堂正面“阆中市基督教福音堂(原名‘圣约翰堂’)位于阆中市杨天井街5号,系首任华西教区会督(大主教)、英国‘剑桥七杰’之一的盖世利(W.W.Gassels)于1908年聘请澳大利亚工程师饶哲夫设计、中国工人建造。教堂建筑占地面积3965平方米,使用面积1311.15平方米。时为主教府所在地,也是西南地区最大的教堂。至今,全国罕见。”(教堂内介绍内容)
询问门卫大爷什么方法可以进去参观,他表示没有办法,因为这是“教会的地盘”。
先放弃吧,时间还早,去阆中古城逛逛。
时间到了下午,回成都之前,想着再去教堂碰碰运气。若还是不能进去,那就在门口喝上一个小时的茶,读上一个小时的书,来把时间打发掉。
铁门开了,有人陆续地往里走。先去茶馆要上一杯茶,让老板先凉着,我便进了教堂。
管理员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位老太太。我说明来意,她顺手把关上门,叮嘱了她老伴儿几句话,就带我去教堂内部参观。
“教堂呈十字架结构,坐西向东,特殊粘贴筒瓦屋顶,门窗图案造型别致。”(同上)
教堂内部,唱诗班正在进行排练,陆陆续续地还有人来。
“1941年7月16日,日本飞机空袭阆中,在福音堂共投下4枚炸弹,3枚炸弹在福音堂周围爆炸,但是都没有对教堂主体造成损坏,另外1枚现在还埋在这个教堂南面右边的柱子下,但是已经经过化学处理,不会爆炸了,就在这个柱子下面”,老太太指着柱子对我说。
“现在还在下面?”我很惊讶。
“是的,现在还在下面。”她很认真地跟我说,“上帝还是要保佑他自己的家啊,不然真让日本鬼子炸了,他的家可就没了,就没地方住了。”
教堂内部教堂内“宽敞明亮,无回声。教堂正门两侧有用青石、青砖砌筑成的三十二级螺旋式台阶的钟楼。”(同上)
“你看到后面那口金色的钟了吗?”老太太问我,“那是前几年香港人送的,每天早上我都会上去敲。”
“那里还可以上去?”
“当然可以,走吧,上去看看。”
三十二级螺旋式台阶顺着狭窄的螺旋式台阶走上钟楼,正对着教堂的大殿正面。
从钟楼拍教堂内部“堂内正面十字架下镶嵌有‘主祷文’、‘上帝诫命’、‘信经’四块大碣石碑。”(同上)
“这楼层是加固了的吧?”
“当然,不然怎么能承受得起这样一口大钟,你摸摸,这钟多厚实。”
望着下面这一排排的座椅,“做礼拜的时候,这里都能坐满吗”,我问。
“不能坐满,早些年这里用来放电影的时候能够坐满。”
《四川基督教》一书中曾写道:“该堂是四川最大的一个基督教教堂,建筑面积1200平方米,可容纳2000人,其宏伟、壮观在全省基督教堂中也是罕见。”
走下钟楼,老太太打开教堂的正门,我们从里面走了出来。整个教堂被周围的建筑挤压的严严实实。“以前门口的茶馆,到处都摆上了桌子,也就是最近几年,才把那边空了一条路出来”,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太太说了几句粗话。我先是一惊,但回头一想,佛祖都能让杀人放火的鲁智深最后在五台山修成正果,上帝也不会对说了几句粗话的老太太过于苛刻吧。
“这个教堂好像跟‘剑桥七杰’还有点什么关系,听说有一个英国人还埋在这里?”
“你说的是盖士利,他是‘剑桥七杰’中埋在阆中的那位。”
“剑桥七杰(The Cambridge Seven)指在1885年,决定成为去中国的传教士的7名剑桥大学学生。受到戴德生(Hudson Taylor)的影响,七人成为传教士,1885年2月5日前往中国,3月18日到达上海……”其中,“盖士利先到上海、山西、陕西等地,后携家眷进入四川布道传教,并从此很少离开过这里。1895年10月18日被英国坎特伯雷大主教封为圣公会新设华西教区会督(即主教),直到1925年11月7日和15日与其妻玛丽因患伤寒相继在阆中病逝,并合葬于此。”(教堂内介绍)
老太太继续说:“埋的地方现在已经找不到了,但是后来教会给他们两口子立了一块碑,就在教堂旁边。”
她把这块碑指给我看,碑上刻着“蓋公曁夫人紀念碑”,碑背后刻有相应的英文。
蓋公曁夫人紀念碑除了盖士利,剑桥七杰中的另一位章悟道,则是一家两代都与阆中有着不解之缘。“章悟道(Montague Beauchamp, 1860.04.19-1939.10.26),剑桥大学三一学院毕业生,男爵之子,高大强壮的划船选手,宁肯放弃大笔遗产继承,也不愿放弃在中国的宣教。他于1886年上半年受上海内地会派遣经汉中、广元来阆中考察传播基督福音是否具有广泛影响。他先于盖士利踏上阆中这方热土,此后主要在川东北一带传道。足迹曾踏遍四川各地。中途两次回到英国(其中一次是为继承爵位)先后作教区牧师和军队牧师。其热爱中国的诚挚深深感动了他的子女,后来也加入到中国内地会虔心布道,章悟道1939年10月26日死于阆中。其子章爱甫也是著名的外科医生,供职于‘保宁(阆中)传教站’,章爱甫在阆中边传教边行医,抗战期间曾救治了许多被日机轰炸的平民伤员。章老牧师(当时教会的中外人士都这样习惯称呼)墓志铭上用英文刻着‘在为上帝和中国服务五十四年后安息了。主关心我,才是最完美的。’”
老太太又指着教堂墙上的砖让我注意看,砖上刻有“中华圣公会”的字样。
“教堂外墙体的青砖上,有些铸着‘中华圣公会’和‘福音堂’的字。你看这块,还有这块,放的时候放倒了,字就是倒着的。”
铸有“中华圣公会”的青砖“中华圣公会,系英国安立甘宗(即圣公宗)创立,中国称圣公会。安立甘乃‘英格兰的’之音译。在英格兰为国教,称英国国教会。该宗首先发动改教运动,因此而得名。在英国、加拿大、非洲、印度、澳大利亚等地的圣公教会势力较大。各地的圣公会宗派虽相同,但各国教会的行政组织各自独立。安立甘宗没有世界性的统一组织或集权领导机构,宗内各教会间不相从属,习惯上尊坎特伯雷大主教(The Archbishop of Canterbury)为名义上的领袖”,(四川基督教)盖士利由坎特伯雷大主教封为华西教区会督,可见他在阆中的地位之高。
“十九世纪中叶,圣公会各国差会分别派出传道人员来中国活动。最早是道光十五年(1835年),美国圣公会传入中国广州,1845年美国圣公会文惠廉(William Jones Boone)主教传入上海,1845年成立上海教区,以后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圣公会亦陆续派出传道人员在华建立教会……英国行教会(Church Missionary Society)成立于1799年,1844年传入上海,1845年上海主教站成立。该会传教士何诗白(J.H.Horsburgh)是四川中华圣公会的创始人……”(同上)
“你知道得真多。”
“有时候牧师接待教友,给他们做介绍,我就跟着听啊,听得多了,也就会讲一些,哈哈。”
得去赶火车了,“哈哈,你还有茶没喝啊,赶快去吧”,老太太送我到了铁门口,告了辞。
坐上火车,又开始读《杀人不难》,“此外,这些老太太给人一种舒适、亲切的感觉,……她们可以与圣诞布丁、乡村板球赛以及烧得正旺的壁炉相提并论。这些东西当你求之不得或天各一方时,才能充分意识到它们的重要性。”
书中的这段话,不就写的是阆中福音堂里的这类老太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