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的生命体
爸爸有个好朋友,我叫他阿治叔。
阿治叔是个苦孩子。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就离婚了,母亲带着弟弟远走他乡,家中只剩他,他的父亲和奶奶三人相依为命。对于阿治叔而言,他的童年从此结束了……奶奶年老体弱,不能干重活;父亲瘸了一条腿,终日里需要架着一副拐杖走路。于是乎,才十岁出头的年纪,阿治叔每天就得用他那稚嫩的肩膀挑着一担担的水到地里去浇菜。在我们父辈的那个年代,生活远不能和现在比。爸爸常说,虽然当时条件比祖父母那时要好许多了,但仍然吃不好,穿不暖,加之家家户户孩子都很多。所以日子过得很是清苦。可想而知,阿治叔的少年时代过得有多难,多苦……他那瘦弱的身躯,稚嫩的肩膀,挑起的哪里只是一担担水啊,分明是整个家庭的重担……生活不易,阿治叔过早地承受了这一切。但凛冽的寒风吹不倒松柏的“意志”;纷扬的雪花掩不了梅花的芳香。即使身处巨石重压之下,小草凭着一股韧劲,也能蓬蓬勃勃生长起来。阿治叔就是如此,生活的重担没有压垮他,他的才学性情如同蓬勃生长的春草一样,在他的心灵上开出了一朵花。
向阳的生命体我与阿治叔接触最多的时候,是我的童年时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吧。那个时候的阿治叔,也像他的父亲一样——瘸了一条腿。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幼小的我眼中,阿治叔生来大概就是如此吧。也是直到很久以后,我才从爸爸口中得知:阿治叔20多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儿把命给丢了。病愈之后,就瘸了腿。也因此一直没有成个家。自他奶奶故去之后,他就与父亲两人相依为命。命运如此,无可奈何……
我记忆中的阿治叔,走路总是一跛一跛的。那时候,调皮的小男孩还总是喜欢跟在他后面笑话他,笑着他的残疾,他的不健全。仿佛他一跛一跛的走路姿势,就是最最滑稽有趣的。但阿治叔从来都是乐呵呵的,也没见他因为男孩子们对他不尊重而生气。女孩子们,大都是乖巧懂事的。我和那群小伙伴最喜欢围坐在阿治叔身边,听他讲故事了。阿治叔是真的有才,他没有读过几天书。但他的故事讲得生动活泼,我们听得也是津津有味。常常是听着阿治叔的故事,我们的想象力就像是插上了翅膀,飞得高高的,远远的。直到与蓝天,与天边的夕阳余晖融为一体……七八岁的年纪,三五个女娃娃。阿治叔在我们心目中,就是最博学多才的那个人。
但我觉得,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敏感的,忧伤的。
向阳的生命体
和小伙伴一起听阿治叔讲故事的时候,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那段时光距今已经十年有余了。故事的余韵乘着时光之船渐渐远去,淡至无处可寻。但阿治叔内心的那一点点忧伤却给我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或许每个人在回忆过往时,大脑对那些较为模糊的事情自动进行了智能处理:回忆愉悦的事情时头脑中浮现出的画面都是阳光明媚的。回忆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时,总是灰蒙蒙的。
记忆中的那天,不知为何,阿治叔的脸上少见地露出了一丝忧愁。他或许是觉得我只是个小孩子,不懂些什么。与我谈谈也无妨。那天,他和我谈到了“死亡”这个概念,那时的我,真的不理解“死”这个字意味着什么。阿治叔对我说:“人都是会死的……”我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好奇,在我的一步步追问下,我终于知道了:人都会长大,我们小孩子不可能一直长不大,我们的父母会变老,会死亡,死亡就是再也见不到了……我陷入对长大,对死亡的恐惧中。那时的我,最大的愿望是:长不大,因为我天真地认为,只要我长不大,那么我的家人都会是现在的样子,不会变老,不会死亡……那时的我,也真的无法体会阿治叔的心情……
后来一次偶然,我和父母聊起了自己童年那个愿望。我说:“记得当时奶奶听见我说不想长大,还觉得我不懂事,骂了我一顿,然后我哭得眼泪汪汪的”。爸爸妈妈都笑着打趣我,笑我童年的天真无知。突然间,我就记起了阿治叔,他那忧伤的目光……我问了爸爸关于阿治叔的一些事情,爸爸告诉我:因为阿治叔年轻时得的那场病。当时他的命是保住了,但是身体却元气大伤,后来又没有细心调养,所以身体不好,恐无长寿之福……
向阳的生命体前年过年期间,父母都在家。阿治叔也去我家串门。我们一家都和他亲切地聊着。不知怎么的,阿治叔就谈到了年轻时的那场病,谈到了张海迪、史铁生等身残志坚的人。还记得他说:“时间过得真快,我也将近不惑之年了。对人生中的困难和不幸,看的也越来越淡了……对于很多事情,我都有自己的想法,我写了不少诗,如果有机会,我想把它们出版了,但就是怕写的不好,没人看。”说到这里阿治叔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天的阿治叔,脸上那一点忧伤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我从他身上看到更多的是:一个不被上天所眷顾的普通人,历经半生沧桑后大彻大悟的出世之感。
生活的磨难没有将阿治叔的精神摧残掉。不幸的年华反倒锻造出了一颗强大的乐观的心。我眼中的阿治叔,是个幽默的有才华的人,是个灵魂有深度的人。
向阳的生命体因为在外地上学,我已经好长时间没见阿治叔了。我听说,阿治叔和他的老父亲一起住进了镇里的养老院。爸爸去看过他们几次,回来后对我说,阿治叔心态不错,对生活充满热情。我觉得这样就够了。我希望阿治叔余生多福,也希望他的作品能够出版,让更多的人看到。
不知不觉,那个昔日害怕长大的女孩也已经长大了,阿治叔也已不惑之年了。这些年来,不论是自己亲身经历的还是听到的看到的事情,从头到尾圆满的很少。正像苏轼词中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阿治叔有那样不幸的经历,但他始终热爱生活,始终积极向上,向他人传递正能量。在我心里,他就是一个向阳的生命体。希望我们每个人,今后不管遭遇什么,都能永不屈服于生活的重压,做一个向阳的生命体。
向阳的生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