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

我小时候，家家户户都有个院子，门前种菜，门后种树或者庄稼，篱笆拢一拢，撒点牵牛花种子，来年就爬上了篱笆墙。村子里有十几个小孩子，都是皮猴儿，我爱跟在他们身后跑。长待的地方有二婶家的苹果树，村东头的水池子还有隔壁村的小丹家附近。

二婶是个好人，每次去偷摘苹果都被她发现，她从门口探出头来，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似的，又缩了回去。他们教我爬树，双脚一蹬，手顺势往上探，像极了我最讨厌的那只小花猫。可是下一秒我已经在树顶了，哥哥伸出长臂把远处的枝条压下，摘了一个小小的发黄的青苹果，在衣服上蹭两下，咧着嘴给我。咬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我一口接一口消灭了它，很高兴，心想家里的柿子熟了要拿给他们一起吃。他们合力把我弄下来，吵吵闹闹的跑开了。我回头一看，二婶出来了，手里拿着笤帚，她冲我一笑，嘴里还喊着：“小心点。”

我们去了小丹家，小丹和我是好朋友，比我几岁，不过她高瘦，又会翻跟头，跳皮筋很厉害。我的那些哥哥们当中，有一个就对她情有独钟。找小丹玩的时候，哥哥总会留一个最好看的青苹果给她，傻呵呵递到小丹手上，结果转头就被我吃了。哥哥追着我从她家门口到苹果树下，嚷着要收拾我。小丹和其他伙伴们在后面跟着，他们都笑得一抽一抽。哥哥却只看到了小丹，走到她跟前，摸摸后脑勺说，“我下次给你一个好的。”我躲在朋友们后面，却看到小丹的脸红了。一定是天太冷了，我溜出去，一手牵住小丹，一手牵住哥哥，一跳一跳往家奔。

那年过年，小丹竟然来我家找我玩了。我给她看了我在后院空地种下的花园，可是一场冬雪来，她们都得了场重感冒，颜色憔悴。我送了一把紫色小花的种子给她，因为她喜欢紫色，我是上学路上从哥哥那里知道的。一双小黑手突然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手掌中心分明有结痂的茧，顺着胳膊往上还能看到清晰的血管，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直往下滚。小丹和我相视一笑，我问他，“哥哥你怎么来了。”他没说话，倒是小丹先开口，“你是在干活吧，走，我帮你。”

那之后，每次出去玩，都是我们三个人，于是我们的大队伍里又多了小丹。夏至那天，我跑到哥哥家逗小牛，偷偷拿走了它嘴前的草，它很生气地盯着我，从鼻子里发出的哼声却可爱至极。尾巴一摆一摆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不过我知道它不会。我听到男孩子们絮絮叨叨在谋划什么大事。便悄无声息的走到他们背后，故意大声喊道，“哦，你们不听话，要偷偷跑去洗澡。”于是我又得到一个被收买的机会，用这个秘密换他们每人给我讲一个水鬼的故事，并且要带上我。一群男孩子拗不过我，只说让我离远点，只能看不能下水玩。我赌气地回答他们：“不下就不下。”

他们要钓鱼，教我搬石头挖蚯蚓。我搬开一块石头，下面藏着黑黑的东西在蠕动，我的身体不自觉的轻微抖动了一下，但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跟他们一起玩，我毫不手软，一把抓了起来丢在小竹篓里，他们看着我，一脸得逞的坏笑。天气好的那天，我们去了东头的水池子。他们走到池子的最里边，把我一个人留在岸边等鱼上钩。在水里，他们就像那些鱼一样，一会潜下水，一会浮在水面，甚至没有水花。没多久，大人们来了，哭了，男孩子们也哭了，被大人领回家，小丹也来了，她静静地站在水边，一言不发，人群中看了我一眼，转头跑掉。

哥哥们不再漫山遍野的跑，去找他们玩也只带我爬苹果树。可是我们没再去给小丹送苹果，喜欢小丹的哥哥不在了。大家绝口不提那次的事，也不再去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