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毕业了，吗？

2000年的5月，我第一次踏上了讲台，接校长的课，教小学2年级的数学。

短短一个月，实习期结束临分别那天，我的同学老师，收获了孩子们送的许多“好东西”：铅笔、橡皮、削笔刀、甚至作业本，那是当下他们手中最珍贵的东西，不惜倾其所有敬奉恩师。我呢？收到50张小纸条。是孩子用稚嫩的文字表达了来自心底里的喜欢和不舍。（后来这些纸条被我压在被褥下，珍藏了好多年。）其中有一个孩子的，记得尤为清晰，铅笔，很工整，汉字加拼音——“老师你别走啊，到xing qi一，我给你拿rou吃！”

周一再见，一进校园他们竟一拥而上。抱腿的抱腿，拉手的拉手，扯衣服的扯衣服，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在小脸上写得是满满当当。这时，一个纸包举到了眼前，赫然露出躺在里面的红烧肉，四块，放的整整齐齐，油滋滋的冒着香气——“老师，你不走了吧？吃吧！”

我的泪，倏然而至。

这是我从教生涯里第一次也是最高一次的馈赠！20多年前，肉有多稀有和贵重？一个8、9岁的孩子，如何赢得家长同意？家长又如何精心把肉做成美味？不得而知。但其实也分明知道，一个家庭对于教育的虔诚和敬重就是这么发自腹肺的真挚。而这，俨然成为激励我要把教育教学当事业，把初心举成旗帜，把爱心擎在心中、用良心做好基石、用细心一点一点把你们举得更高更高！

2017年8月底，我来自留固，孩子们来自不同的乡镇学校，我们在实验学校的一间教室里相遇，就像无数条小溪流汇成了一个大湖。“世间一切，都是遇见。就像冷遇见暖，就有了雨；春遇到冬，有了岁月；天遇见地，有了永恒；我遇见了你，有了情谊”。 这是三年前我们第一次习作的开场，你还记得题目吗？

在那篇作文里，你提到了你的同桌或室友，如今，他（她）陪伴了你三年。你提到了你的长发而美丽莎莎老师，如今她在哪所高校上班呢？晶晶老师教你们英语，你还记得课堂上你们一起做过的游戏吗？还有那个爱发彩虹糖的娜娜老师，一别或许再不能相见。历史老师、地理老师、生物老师，你还记得他的姓名和容貌吗？

作为班主任，我陪伴了你们整整三年，每到临近期末，我都会在教室后排安排一套桌椅，是老师是妈妈，也是你们的同学。

三年来，我们有过太多紧张而快乐的时光，收获了成长，也收获了情谊。

记得我们的三个元旦晚会吗？记得我们的集体生日会吗？记得唱过的歌，写过的诗，玩过的游戏吗？记得两次运动会上我们的呐喊吗，记得我们拿过的那么多的奖状吗？记得我们班级喊过的口号吗？记得你在值日班长记录本上的褒贬之词吗？记得你的全员值班中你的岗位职责吗？记得你在班级组织的演讲或读书分享时你的发言稿吗？记得你写过的循环日记吗？记得我给你写过的最打动你的评语吗？记得我给你打过多少次饭偷偷塞给你的小零食吗？你记得我挽着你的胳膊说过哪些话吗？你记得你所有考试中取得的最好和最差的名次吗？你还记得曾经定下的你的竞争对手是谁吗？……

这几天我一直在写一篇关于你们初中生活的章回体，或许大约要写5000字吧。一有时间，我就静下来开始码字。可是辗转，辗转，到目前却还没完笔。我一边翻阅以前在简书里写过的关于你们的故事，里边有畅畅，有郡郡，有冰冰，有恒恒，有意意，有帅帅，有研研，有晨晨，有婷婷，有冠冠，有达达……一篇一篇，一幕一幕，一点一滴。

每天进教室，第一眼先去看黑板上日渐消瘦的倒计时，有太多时间的紧迫，更有太多的不舍，有时候就真的突然潸然涕下。

前一段时间的一个晚自习，我从五班上课回家。一进办公室，干渴的我就去找水杯准备去接水。一摸水杯，竟然是热的，我当时第一感觉是惊诧，涌上来的第二感觉就是感动。果然，桌子上放着帅帅同学写的一封信。看着看着，泪点骤落。他在信里，写到了七年级时的我脸上时常挂着笑，亲切的像妈妈，可是进入九年级，我的脸上却多了更多的憔悴，头上的白发愈发刺眼了。想一想，我自己也觉得我做的有太多的不好：我趴在你的桌子上和你单独谈心的次数有多少？我给予你的表扬和激励有多少，我挽着你的胳膊边走边聊的机会有多少？我说带毕业班太忙了太累了没时间，不觉得是不负责的借口吗？咱们班里尤其是疫情之后，有好几个孩子成绩下滑，因为青春叛逆期出现的诸多违纪，我不也是采取了简单粗暴的方式吗？

孩子，或许你觉得你的老班很烦人，再不那么招人喜欢了，是吗？

八年级下学期的时候，你们还应该有印象，我对你们说过双腿浮肿，晚上躺下都想把腿给锯下来，眼泪流出来，黑夜知道。这个学期，也是这样，我的床铺那头放着另一个被子，晚上睡觉用来把腿太高，才能免得第二天下不了床。

九年级，我的寝室安排在了男生宿舍楼，每天晚上入寝前都要跑三个男寝好多趟，在床铺上坐一坐，聊几句闲话，有时候11点多还会偷偷查寝。早上5点半之前，再到寝室里催促起床检查卫生。叛逆期的男孩子们哪，我不求你们中的每一个都能理解老师，但我只想做到无怨无悔。

前一段时间里的某一天的中午，我没有吃午饭，也是第一次无故没有配餐。可是孩子们，你们吃过饭后去寝室休息，你知道办公室的那个你的老班在干什么吗？她趴在办公桌上，痛彻心扉的哭，在没人看不见的时候，包括她的女儿。

……

今天，是我们43个人（郡郡去郑州上辅导班了）聚在教室里的最后一晚。本来想好的去操场玩一节课，拍拍照片叙叙心里话，多情的雨挡住了脚步，也成了一个小小的遗憾。我把手机里存着的你们的照片制成了相册，请你们惠存吧。

这几天，我知道你们都在传着写毕业留言。你们或许怕我批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个学生把他的留言册分一页给我。如果有幸，可以给我就一张吧。

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临走之前，你也用一张小小的纸，写上给我说的话。我想，我会珍藏。因为在你们身上，我真的真的倾注了太多太多！

……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师生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一年年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