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简书童心未泯的好故事 原创儿童文学婚姻育儿

童年危险 上

2018-03-12  本文已影响141人  b4846932791f

1

我最早的记忆在婴儿期,大概几个月的样子,一定很小,因为我躺在一个竹制的童车里徒自挣扎,却怎么也翻不了身。

那天,穿黑衣的外婆把我抱进了那竹童车里,让我躺好,然后推着它出了屋,出了院,到了街上,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我躺在车里仰视着外婆,她的衣服很宽大,一部分像布片,扇忽着,使她像一只翩然的大鸟。不看外婆时,我看到的是天空。那里很安静,淡蓝色的天幕上有形状各异的白云,一朵又一朵,有大有小,都在慢慢地飘。有的小云朵飘进大云朵里,不见了。

车在凸凹不平的土路上颠簸前行,有竹片相互摩擦着,吱吱嘎嘎地响个不停。

后来,我们到了一个山谷,在一个河滩里停了下来。

外婆搬了几块石头,挤在车轮旁,固定好了车。

我侧了脸,从车身竹片的缝隙里看到布满了鹅卵石的河滩,清且浅的水在石头间弯弯曲曲地流淌。潺潺的水经过车底,薄而柔地滑过车轮,使车身轻微的摇晃,我仿佛躺在摇篮里。

外婆说:儿呀,你就老老实实地躺着。我去挖点儿野菜,一会儿就回来。

我听懂了外婆的话,对她咿咿呀呀的说了一串话,她只是笑了笑。

外婆离开了车,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河边的一片草丛里。

我在车里躺着,有时看天,有时看不远处山坡上的树。有的树很奇怪,像不说话的人一样站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听到车下的水声突然变大了,哗哗作响。接着,它变厚,厚得漫了上来,湿了我身下的棉垫。车不再是轻微的摇晃,而是摆脱了石头,漂浮起来,与水一起流动。

我感到莫名的恐惧,大哭起来。

这时,外婆真的像只大鸟一样黑乎乎地飞落到车前,她一手抱起我,一手拽了车,大步地踩踏着脚下的水,水花四溅地走上河滩边的山坡。

外婆说:真是东山下雨西山流。这他妈的山洪,怎么说来就来呢!

2

应该是1960年冬天的事,我会走路了,会吃饭了。

那一年全国饥馑,人人吃不饱。任何食品都是宝贵的东西。

父亲后来多次说,我一个大男人,竟抱不动不满周岁的孩子。抱着,走几步,就得歇一歇。那么小的孩子能有多重?就是只小猫小狗嘛!

那小猫小狗样的孩子就是我。

没有人看我,母亲上班时就带我去单位。她是一家医院的护士,在治疗室负责给患者打针。她打针的技术很好,不疼,静脉输液常常一针见血,所以有的患者很感谢她。

那天,一个患者来打针时带了一根胡萝卜,送给母亲。

患者说:把胡萝卜放在炉子里烤一烤,熟了,给孩子吃。

治疗室里的铁皮炉子烧得正旺。

母亲用炉钩挑起炉盖儿,把那根胡萝卜放进了炉膛里。

大人的对话,我听懂了,明白胡萝卜是可以吃的食物。它在患者的手里,在母亲的手里,我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它被母亲放进了炉膛,我以为它是被藏起来了。我就围着炉子转圈,想看它藏在哪里了。铁皮炉子中间的炉壁烧红了,我凑近它探头探脑,一不小心,额头触到炉壁上,听到滋喇一声,又闻到一股焦糊味,我被一只手揪着衣领拎到一边。那滋喇声是我额前的一撮刘海粘在炉壁上发出的,它冒了烟,散出焦糊味,卷曲着在炉壁上凝成一个小黑点儿。

我的额头烫了一个大水泡。

3

我有喉头炎的毛病。

它发病突然,嗓子里像堵了一团棉花。棉团不断膨胀,我大张着嘴,伸直了脖子也喘不过气来,还不断地空洞性咳嗽,声音很大,每一声都从喉咙里喷出来,砰砰的像过年时炸响的鞭炮。

这样病过几次,吃几片药,也就好了。

我四岁时犯过一次病。

后半夜了,我的咳嗽声惊醒了母亲。她起床,找药,倒水,看着我吃了药喝了水,就披着衣服坐在我身边打瞌睡。她以前也这样做,是在等待我的病情缓解,好转。但那次我犯病不同以往,本来像炮声的咳嗽,咳着咳着,它竟变细了,像打口哨,又像冬天的西北风掠过屋脊,在那里擦出一声声呼啸。

我越来越喘不过气。

母亲叫醒父亲,他们都穿好衣服。

父亲背着我出了家门,出了院门,开始在街上奔跑。母亲紧紧跟在我们的后面。

县城不大,县医院在南大街上,拐几个胡同就到。

南大街的路灯应该比比胡同里的路灯亮,我的头软软地伏在父亲的肩上,感觉路灯在一盏盏地变暗……

我那次差点儿死了。

母亲说:你那次能活过来,多亏一支盘尼西林。好药才能药到病除。那盘尼西林可是奇缺药,院长掌控。你爸就差给院长下跪磕头了,才批了两支。如果没有那药,就得切开气管,你的脖子上会永远有个疤。

4

一次,我和几个小伙伴一起玩,都是四五岁的孩子。

不知怎么,我们玩到一片树林里。

那是一片白杨林,很多的树密集地长在一起,朝哪边看,都是树。

我一定是被树叶所吸引,在树林里转来转去,寻找着大一点,更大一点的树叶。

树叶去除了叶片,剩下的叶柄就像一截短小的绳子。孩子们用这短绳似的叶柄可以玩一种游戏,就是用自己的叶柄,与对方的叶柄十字交叉,然后都两手捏紧了柄头,用力向后拉拽,谁的叶柄断了,谁就是输家。好的叶柄,得选择大的树叶,树叶越大,叶柄也越粗壮。叶柄的质量在树叶微黄时最好,不脆嫩,在合着的手掌里揉搓一番,会变得柔韧,更有绳子的感觉。有的孩子为了让叶柄更柔韧,会把它放在鞋里,光了脚穿鞋,走路,奔跑,跳跃,这样一番后,鞋里的叶柄就被掺杂了脚汗的泥土沤得黢黑,看上去很厉害。

我的手里攥了几十根粗壮的叶柄,再抬头时,才发现周围已经没了小伙伴儿的踪影,只有树和树。

我呼唤着小伙伴儿的名字,大头、翠萍、红卫、小义……但没人答应。

我走过一棵棵树,前面还有无数棵树。树和树长得很相似,走过几棵,好像没走过一样。我转了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仍然是走过一棵棵树,前面还有无数棵树。这样走来走去,却始终在树林里。有风在树林里刮,刮得很多树叶颤抖不已,哗啦哗啦地响,像很多人躲在树上偷笑。我害怕了,也走累了,靠着一棵树干坐在满是枯枝败叶的地上开始放声大哭。我听着自己的哭声,在偌大的树林里,它显得很微弱,闷闷的,传不远,在身边的几棵树林之间消失。我觉得自己哭了好一阵儿,但树林里还是原来的样子,除了我和树,再没别人。我想回家,就必须走出树林。意识到这一点,我又站起来,继续走……

后来,在转过几棵大树后,我突然就走到了树林的外边。

树林外有条路。

在路上走出一段距离后,我回头又看了看那杨树林,发现它真的很大,茂密阴森,无边无际。

如果不走,也许我永远留在那片树林里了。

5

那时,孩子们都喜欢自行车,它像个大玩具。

我四五岁,太矮小,骑不了自行车,却喜欢蹲在它的旁边,用手扳动一侧的脚蹬子,一下一下地画圈,这样,滚动的链条就带转了后车轮。

自行车专属大人们使用,他们很珍惜它,常常把它擦拭得很干净,电镀的车圈和辅丝擦得雪亮,轻易不允许孩子们触碰。父亲也如此。

一个中午,父亲在屋里午睡,我在院里。

我蹲在父亲的飞鸽牌自行车前,开始用手扳脚蹬子。手上越加劲,车轮就转得越快,渐渐地,车圈和辅丝混成白晃晃的一片,在阳光的照耀下,像个闪光的大圆盘。我愉悦地看着自己制造的情形,不断地笑。

我很好奇那车轮为什么会转得那么快,转成那样。这样想着,我情不自禁地将一只闲着的手伸向车轮。立刻,我感到手指一阵麻疼。扳脚蹬子的手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动作,车轮不转了。

我看到自己的几个手指很别扭地卡在辅丝间。

我不敢哭,怕惊醒了父亲会挨骂。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从辅丝间抽出来,看到有两个指甲翘了起来,带血,像沾在手上的什么脏东西。

6

我小时候玩的很多游戏是就地取材,比如开仗。

一群孩子分成两拨,各自准备小土块,然后躲避在相距不太远的两个街门里。一声呐喊,开仗游戏就开始了。

开仗,就是两拨孩子用小土块互相攻击,以一拨攻占另一拨的街门为胜。开战之前,对阵双方要检查彼此准备的小土块,它们不能大过拳头,是松软的土块,砸在身上易碎,不会砸疼人,更不会砸伤人。它玩的是一种勇敢精神,只要不畏惧劈头盖脸的小土块,敢于冲锋陷阵,就能胜利。男孩子们喜欢玩这种游戏,我也喜欢,虽然我是女孩儿。

那天,我的衣兜里装满了小土块,手里还握了几块。听到呐喊声,我带头冲出了街门。刚出门,还没来得及投掷手里的小土块,就觉得头撞到什么坚硬的东西,撞得头晕目眩,额头也热乎乎的。我下意识地扔了手里的小土块,伸手去摸那热乎乎的地方。红卫看着我,说:哎呀,你流血了!我放下手,看到手上真的有红红的鲜血。大头从门洞里跳了出来,在我脚边捡起一块砖头,愤怒地朝对方喊:哪个王八蛋扔的砖头?不知道砖头能砸死人吗?砸死人怎么办?对方几个正做投掷动作的男孩儿瞬间都僵住了,有人握着小土块的手举在头上,一动不动。他们互相看了看,又看我们,谁也没说话。

那块不知谁扔的砖头在我的额头砸开一个小口子,它后来成为一个永久性的疤痕。

7

我七岁时有了想骑自行车的野心。

没自行车高却想骑车的孩子可以学一种掏式骑法,即左脚踏左边的脚蹬子,右腿通过车梁踏右边的脚蹬子,然后两脚配合协调着上下蹬踏,自行车也就载着自己滑行了。这种骑车方式,首先得学会掌握车的平衡,偏重在左边的身体尽量向右靠,依靠车梁,才能保持车和人的整体平衡。不平衡,车就会向左或向右倾倒,连人带车摔在地上。那时,学车的孩子顾不上自己摔疼了没有,会马上爬起来,扶起车,看它有没有蹭掉漆皮或磕瘪了什么地方,那样回家肯定被大人暴揍一顿。车把常常被摔歪,但好办,两腿夹住车轱辘,两手掰住车把,或左或右地使劲,车把就扭正了,恢复原状,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一个周末的下午,父亲外出办事去了,不知为什么他没骑自行车。

自行车停在院里,我推着它悄悄地出了院门。

大部分学车的孩子都去花园路。那是一条新修的马路,不长,平坦,宽阔,人少,最重要的是它有一段缓坡路面。

在缓坡的路上学车可以省劲,尤其是在学习掌握平衡技能的过程中,车从坡上往下溜,不需时时踏脚蹬子也能滑行很远。若既要踏脚蹬子使车有前行的速度,又要让身体与行驶的车保持平衡,难免会手忙脚乱。

花园路上,除了我,还有其他孩子也在学骑车。我怀疑他们的自行车也是偷偷推出来的。

我无师自通,很快就学会了掏式骑法。

有个男孩比我矮小,却不掏式骑,而是跨梁骑。他一遍遍地把自行车推到坡上,在那里,他只用左脚踏一下脚蹬子,车刚开始溜坡,他的右腿已飞快地跨过车的横梁,然后左右摇晃着身体,极力伸腿,用脚尖踏着脚蹬子。那样踏几下,他累了,腾身坐在车座上,悬了两腿,左顾右盼,满脸得意地瞥着路上掏式骑车的孩子。

会了掏式骑车,我也想跨梁骑。

我没料到跨过车梁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我模仿着那男孩,也从坡上往下溜车。车滑行,我试着把右腿抬上车梁,结果,它竟一下子跨了过去。我端正了身体,坐在车座上,立刻觉得自己高大了许多,心里很得意。不过我不敢左顾右盼,手心冒汗地紧握着车把,目视前方。

我的得意很短暂,因为车很快就要溜到坡底了,那里是个丁字路口,另一条马路横亘在它前面。那条马路人来车往。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光想着跨过梁去,却没想过怎么再从梁上跨回来。我试了试,感觉跨回来比跨过去难,脚总绊在梁上,车还乱晃。眼看着离丁字路口越来越近了,我还意识到,自己不会捏闸,不会拐弯。

车载着我直直地奔向丁字路口。

我急了,急中生智,看到路边有棵树,便生硬地拐了一下车把。车改变了方向,朝树撞去。

我和自行车一起倒在树下。

自行车压在我身上,它的前轮有点儿变形,不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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