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传》:式微式微,胡不归?
开始时漫不经心,到最后戛然而止。这堵在喉咙上的,若是吃的,用用力咽下或吐出,也就罢了,却偏偏是一口气——一声叹息,一口凉气。
喧闹的农历年,养胖的身子,竟也压不住整个人的浮躁。读过大半的时候,我也就记得刚开始的,严寒把大地冻裂了,水缸被冻裂了,井被冻住了。阅读计划里,捎带着的一本,无心也随意。于是后花园,团圆媳妇儿,冯二成子与翠姨,这方唱罢我登场,像散漫着看一幕戏。终于在昨天的时候,看看页码,离结束也就还有几页,便长舒了一口气。但始料未及的是,在尾声那章,却不自觉地慢下来,在对翠姨的描写里,我想起了朱自清的《匆匆》,最后的最后,一句“她们热心的弄着剪刀,打着衣样,想装成自己心中想得出的那么好,她们白天黑夜的忙着,不久春装换起来了,只是不见载着翠姨的马车来”,竟也想起那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一时间,思绪万千,五味杂陈。你原本不注意、不留意的东西,像打开了阀,所有记忆与回忆,纷沓而至。文字下面永远有个陷阱,总会让有所顿悟的人突然深陷其中。
想起了书中的后花园,想起了和蔼慈善的外公。日后要有多深的情,才能捂热从笔尖落下的每个字。我分明想起了自己当时在读这段文字时的愉快心情,那时还细细想着自己儿时的乐事趣事。“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了天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缠着外公吟诗,吃掉井鸭子,还有那喷香的烧苞米,始终跟着的大黄狗。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小小的后花园,宁愿一生驻足于此。所有美好,填满进不大的脑袋,哪怕使性子耍脾气,淌在眼窝里的泪,相信也沁着清晨初升的暖阳。于是,我们害怕长大,逢人便说着越长大越孤单。前段时间,看到郭小果儿的文,“岁月恍惚,走着便改变了人们”。当一切成为旧事,再翻出来的时候总不是以往滋味。越早接触幸福与自由,越会对其渴望与追求。一旦不得,痛与苦恼便由此而生。我有时会留意周围行走的人们,尤其是为生计奔波时的狼狈模样。那时候我就在想,他们也有过快乐无忧的童年吧,也有过异于现在的美好向往吧,也有过受人呵护疼爱的时刻吧。只是,对比之下,更感于当下肩头上的分量之重,更感于如今念想里的情感之杂。
前面后花园与外公,是这本书最温暖的的部分。后来的这些,只有抵不住的严寒。
写封建制度下的团圆媳妇儿、有二伯、冯二成子等等,一个个小人物,集体性的悲剧。在旧观念、旧制度织就的无边无际的大网下,反抗无出路,终究会磨得麻不不仁,得过且过。每个人再也不是人,倒有些像磨坊里被人蒙住眼睛的那头小驴。呼兰河,“他们似乎也很苦的。但是一天一天的,也就糊里糊涂的过去了,也就随着春夏秋冬,脱下单衣去,穿起棉衣来的过去了。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的长去,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不知计较,不再计较,也就没了争取,虽生于四季间,也不过是一片混沌。读起这些片段,移位在那时空,让你喊不出,也打不出,唯有闷在心里,但你明知道它依然会咚咚作响。在萧红的笔下,在这本《呼兰河传》里,她写了好多人物,联想她短暂而凄苦的一生,又何尝不是在写着自己?每个悲剧,都有自己的影子。字里行间,流露着抗争与无奈,诉说着渴望与痛苦。春天,生气勃勃的季节,历尽寒冬迎来温暖的时候,她却再也讲不出足以抚慰人心的话,就此完结。
白云苍狗,飘零辗转,呼兰河,在成为“故乡”的时候,纵万千思念,怕也再不想回去的地方。
“春天就像跑的那么快。好像人都能看到似的,春天从老远的地方跑来了,跑到这个地方只向人的耳朵吹一句小小的声音:‘我来了呵’,而后很快的就跑过去了。”时下的通城,虽已立春,却冷过身后的冬天。这里,有着亟待温暖的万物。庆幸的是,再冷也到了换季的季节,春天终究会到来;再庆幸的是,待到草长莺飞,姹紫嫣红,执着追求的你,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