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耳根
立春已过,风似乎感受到了春的气息,变得柔了,暖和了。踏着春的脚步,背起行囊,回老家过春节。
老家在西南的一个边陲小镇,一条清澈见底的河从村子边上绕过,家就在离河畔几百米远的地方。沿着两三米宽的水泥路走去,穿一条竹林掩映的泥土小径,再有几步,就到了。青石板铺成的院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丝丝竹枝扫帚划过的新痕。竹编的篱笆上挂着一串串红彤彤的辣椒,倒像是提前挂上了新年的红鞭炮。篱笆尽头的架子上,放着一个竹筛,铺满了一根根长长的泽耳根(也叫鱼腥草),在阳光下散发着自己独特的香气,小时候觉得难闻,现在却异常喜欢。爷爷奶奶开心的念叨着,这泽耳根吃了助消化,对身体好,特意给你晒着的,过了年带着出去,泡水喝炖汤吃炒菜,都使得。望着爷爷奶奶挖的这一筛子泽耳根,又忍不住回想起了小时候,不爱吃泽耳根,却喜欢挖泽耳根的日子了。
那时候,没有电子产品高科技,连像样的玩具都没有,农村孩子所有的玩乐,都跟大自然有关。而必不可少的一项,就是挖泽耳根了。也就是过年前后吧,家里大人都忙里忙外准备过新年,小孩子没事情做,还爱捣乱,就被大人一个篮子一把镰刀给打发出去了。通常是三五个小伙伴儿一起,你追我赶的朝田里跑去。
这时候的田基本都是干的,水在稻子收割时的秋天,就放掉了。经过一个秋冬,已经长出了一蓬蓬深绿浅红的酸浆草,还有收割后的谷桩抽出的绿苗,随着微风轻轻摇啊摇,煞是可爱。但那时的我们那里懂得欣赏,也顾不上,直接就从田里踏过去,沾一脚的泥土和草浆,奔向杂草丛生的田坡。
这时候,柳树还没长出新芽,草也是枯黄衰败的样子,放眼望去,整个田坡上也看不见春的踪迹。但农村的小孩儿们都知道,春天已经来了,它藏在这片田坡里。不信,扒开那些枯黄的草仔细瞧一瞧,泽耳根是不是已经长出来了?有的才刚冒出个小头,尖尖的,粉嫩粉嫩的,下面是白白胖胖的茎,脆生生的,嫩得能掐出水来;有的已经撑开了半片小叶子,一面紫红一面深绿,像春天的旗帜,招展着;还有些已经长出了好几片叶子,嫩的,绿绿的,像一颗颗绿色的爱心,微微卷曲的边缘,依稀可以看见叶子背面的红,像是爱心害羞的红晕。
小伙伴儿们发现这里有泽耳根,都放下篮子,挽起袖子,弯腰开始挖。大家一人站一处,要是谁发现特别大或者特别嫩的,总免不了兴奋的叫起来,立起身来喊大家一起看,小小的炫耀一下,再蹲下去仔仔细细的挖,手扶着露出泥土的泽耳根叶子,用镰刀把泥土一点一点掏开,根越长,掏的洞越大,费的时间和力气也越多。但挖泽耳根嘛,当然是根越长越好咯!可惜我是个急性子,瞧着小伙伴挖的比我多比我快,便免不了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看见的泽耳根用镰刀割下来装进篮子里,再凭着记忆里的位置,去慢慢挖根。但我们一般不会在一个地方停太久,不然一条田坡非被我们给挖垮掉不可。我们准备转移阵地时,都得把泥土给尽量填回挖出来的坑里去,一是为了保证明年这里还有泽耳根,二是为了不被大人骂。要知道,为了挖泽耳根而让农田漏水,是万万不可以的,这也是挖泽耳根都用镰刀而不用锄头的原因。
小伙伴儿们提着篮子,挥舞着镰刀,走过一条又一条田埂,篮子渐渐满了,手也酸了,终于在大人的呼唤下回家了。回家可不像来时那样风风火火的,回家路上咱们得评比,谁挖的最嫩,谁挖的最长,谁挖的最多,输赢到不重要,重要的是都要证明自己很厉害。
我常常是挖的最多的那一个,满满的一篮子,也很得意。只是爸爸妈妈常常笑话我是南郭先生——滥竽充数,毕竟,我篮子里装的,大半都是叶子。叶子只能凉拌,根还可以用来煮粥、炒菜,晒干了后还能泡茶、炖汤。不过,我可顾不上这些,我又不爱吃,我只爱挖泽耳根时的那份乐趣罢了。
如今已没办法体验那份乐趣了,我不再是小孩儿,一起挖泽耳根的小伙伴而儿们基本上都为人父母,在各个地方安家落户,养小孩儿了。在工作的城市里,偶尔买菜,看见新鲜水灵的泽耳根,犹如看到故乡的亲人,看到童年的伙伴,总忍不住买一些回去,用上油盐酱醋拌一拌,假装是家乡味儿,也因此渐渐喜欢上了泽耳根。在不喜欢的年纪里,它随处可见,是我童年的乐趣;在喜欢的年纪里,它相隔万里,是我美好的回忆。
还好,家乡还有亲人在,有亲人给我准备那么多我喜欢的泽耳根,塞满我的行囊,陪我在春节后回归远离家乡的城市里生活,让我能够品尝到童年的味道,家乡的味道。
泽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