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这次换我送你离家
爸，这次换我送你离家
时光你慢些吧，不要再让他变老了。
2018年2月23日 星期五 晴有风
文|深海梦影
-1-
正月初七这天，玲子睁开眼，天已蒙蒙亮，她隐约听到客厅里有动静。
于是，她穿好衣服推开门，看到母亲正在厨房忙碌，强子在客厅收拾行李，并且已经换好了深蓝色的工作装。她知道，强子又要回外地工作了。
"爸，你今天就走啊？" 玲子揉着眼睛，强子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把妻子准备好的腌菜、小米、坚果一瓶一瓶塞进行李箱，漫不经心地回应着，"该走啦，没有走哪有回。"
空气沉默了，玲子感到鼻子微微发酸，盯着强子的背影发着呆。为撑起这个家，他的肩膀不再那么结实宽厚了。
趁着强子脱掉外套去吃饭的功夫，玲子趁机往他兜里塞了一大块巧克力。又坐下来，给他剥了两颗鸡蛋，看着他大口大口吃掉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父亲都五十岁的人了，还要背上行囊去外地打工。她知道，自从父亲下岗，切断了家里的经济来源。为了维持家用，他别无选择。
这是强子第二年外出，过年只回来了十天。玲子多么渴望自己快快成熟，不再让父母这样操劳。又害怕时间溜得太快，岁月催人老，她有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爸，你别太累，在外一定照顾好自己。爸，多吃点面条，一天的车程太辛苦。爸，你今天返程，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们一声。
尽管她知道，父亲不过是不想让小别影响了团聚的心情。可玲子依然有很多话想说，看着父亲热气氤氲的镜片，她又如鲠在喉。
-2-
那些盼望亲人归来的日夜，显得漫长。而短暂美好的日子，却留不住。
玲子看着墙上的挂钟，每滴答一下，距离强子出发的时刻就又近了一秒，恨不得它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这是她第一次送父亲离家，强子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万向轮与地板摩擦，发出的声音沉重。
她背着强子的挎包，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父亲的步伐依然矫健，回过头来，笑容依旧故作轻松。当她看到父亲鬓角的白发，视线模糊不清了。
以前，都是强子送她上学。每次离家，她坐在返校的列车上，看着父亲在风中目送她离开，心头总是有些不舍，但看着窗外匆匆而过的风景，心情便舒缓了许多。
而此刻，他们并肩站在路口，身旁车辆来往穿梭。强子眺望着远处，西边的山脉与天空相接在一起，而近处，干枯的枝桠还没抽出新芽，似乎想要把周边的一切看个够。
片刻后，强子摸了摸玲子的头，"外面挺冷的，你快回去吧，车马上来了。" 说着，轻轻向家的方向推她。
她不动，只是低下头去，让耳旁的散发吹拂下来。她盯着眼前被擦得锃亮的行李箱，不再如回来时那样沾满灰尘，算是得到些心理安慰。
于是，她会心地笑了笑，却带着心酸。她很想问问强子，"爸，你都快五十了，干嘛那么拼啊？在县城里好好待着，不好吗？"
其实，她心里早有了答案，以前强子总是开玩笑说，"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点干的。"
她知道的，父亲这个年纪，在小县城很难再找到一份体面，薪水又高的工作，要发展只能往外闯。想到这里，她不敢再开口了。
还没回过神来，有辆车子在十米远的地方停住。强子接过玲子手里的挎包，帮她紧了紧衣领，"宝贝，保重啊，照顾好自己"，说完，不再看她，头也不回地朝着车子走去。
"我都这么大了，会照顾自己了，爸还当我是小孩子"，玲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她也不敢再往前送一步。
角色调换，她总算明白父亲的心情了。
为了不让父亲看到自己的不舍，她背过身，一阵寒风吹过，发丝凌乱了她的双眼，尽力微笑着挥手作别。她透过车窗眺到，强子朝这边笑着挥了挥手，很快又扭回了头。
车子远去，撩起的尘土迟迟不肯降落。周围的景物，她怎么也看不清了。街道上行人不多，玲子心里空落落的，又站了很久。
-3-
她想到，强子回来那天，已经很晚。她和母亲也是徘徊在同样的路口，看万家灯火，四处张望着，像两个想到处去看世界的孩子。
那天，她们母女俩准备了一桌可口的饭菜，漆漆黑夜里留了一盏温暖昏黄的灯，一家人围在一起喜笑颜开，而强子一碗接一碗喝着小米粥，略显疲惫，只报喜不报忧。
玲子在外读书，母亲守家，三个人总是聚少离多。仅一年功夫，一家人的团聚也成为奢望。
玲子站在风中，泪很快就被风干了。她想，强子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也许，他很不舍离开家乡，只身投奔另一座城市。一个人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没有电视，工作之余抱着手机跟家人视频聊天。但他清楚地知道，必须离开，没有退路。
也许，他正在望着窗外发呆，发出 "人这半辈子啊，不知道一天天在忙碌什么，为了闺女过得好，为了这个家，再苦再累都是小事" 的感慨。
也许，他掏手机的时候意外发现一块巧克力。玲子想象着强子将近乎被体温融化的巧克力握在手心，舍不得吃掉的样子。
他会不会想到那年，玲子总是低血糖，每次返校，妻子都会准备好一块巧克力，由他塞进她兜里。
他会不会知道，玲子每次都舍不得消灭掉，一直攒着，每次学校放假，回家的路上再把它吃掉，苦也成了甜。
果然，离家的人和送别的人心情是不一样的。离家的人不敢回头，送别的人目送他在路的转角，迟迟不肯离去。
玲子看了一眼手机，有强子发来的短信，只有九个字，"巧克力化了，苦而甜蜜。"
一股热泪流下，她回家去了。
End .
「无戒365天极限挑战日更营第73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