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之祭

  午夜里我独自行在山野间，衣衫单薄而寒凉，不知去向何方，不知归往何宿，举目黑暗，林木森森，唯虫鸣鸟泣，野鬼哭嚎，凄声入骨，寒凉益增。加之行路体乏，遂隐身丛木下栖息。

  渐渐困乏欲睡，茫茫然似梦中闻人语声，憬然醒来，自丛叶中偷眼窥视，果见有人影窸窣穿过。我亦不敢作声，待彼过后方蹑足冥冥跟随，思付前方必有村庄，才有人夜行于野。

  行不久，果见幽幽灯火闪现，及近是几户农家院落，数间瓦屋，屋子老旧，似是极古老的村庄。

  门开着，室陋却异常简洁素雅，有一种很淡然的寂静，像间隐于世外的桃源小筑，与当今繁杂纷纭的俗世大相庭径，大概深山老林里还存有某种古朴的民风罢。

  屋里有妇人在忙碌，见我到来，便出门向我问候了几句，也幽幽抱怨了几句自家人，说过节什么什么的……。然后又自去忙了。

  我望望天空已有一片发白了，也就懒得去借宿了，况且人家已经起来了。便倚墙观看隔院孩童玩耍。共有六七个小孩吧，有的甚至还光着屁股坐地，竟然也不怕冻，半夜三更也不睡觉。后来想起小时候逢年过节，也是天未亮父母就起来煲水劏鸡拜神，而我们小孩儿也跟着早早地起来在昏黄温暖的灯光下玩耍了。这是很久远的记忆了。想到这些也就不足为怪了。

  时近年关了，这时候还有什么节日呢？我努力思索，却是想不出来。也许是他们这里独有的传统风俗节日罢，便也不多想，跟随他们去祭拜神灵，参观了解一下当地风俗也好。

  天并未亮，反比先前更显幽暗，偶尔夜空里闪现一片异光，似夏夜里的闪电打雷，却不见雷电，只是天空惨白，倏忽明灭。祭拜是在山里一棵参天老树与乱石堆中，人们肃穆而立，喃喃低语祷告神灵，像所有宗教的祭拜一样，只是在半夜里稍显诡异。我自不知其所拜何神何物，但见他们漠漠虔诚的样子，亦不敢多问。黑暗中望不清他们的脸面，模模糊糊，大抵就是一些普通村民罢。

  祭毕人散，我还在迷糊的思想中，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张熟悉的脸庞。我一时间惊喜极矣，这不正是我的好友胡泽显吗，相别许久，想不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他。上一次的饮酒玩乐仿佛就在昨天。

  这个地方虽然朴素平和且安宁，但人人都不大爱说话，处处透着一种迥异于常的诡异，用往常的生活经验似乎无法理解他们的生活方式，使我时时处于压抑的不安中。

  但见到了熟悉的朋友，心中欢喜，所有不安都一扫而空。我们相互谈了许多契阔的话语，又回到了往日的快乐时光。最后我们终于还是不得不分别了，他要回去了，而我也该归家了。临别时极其依依不舍的互相拥抱，声音哽咽的对他千叮万嘱，他红眼睛里也闪着莹莹泪光，似乎再也无法相见了一样。最后我黯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一转身也从闹钟的嘀嗒声中醒来，看看窗外，天色竟还未亮。

  心念一动，这是南柯一梦？还是魂游冥间呢？

  回想那个地方与现今的红尘俗世总是有点似是而非。说不是人间，却处处都与人间一样，该有的都有；说它是人间，却又处处透着一种与人世不同的气息。最后我想起那间屋子里的简洁清净有异于常的是，那里没有一丝烟火气，绝非凡尘。

  而我与那位朋友相别已有一年多了，不幸的是他已经在半年前亡故了。昨者引酒作高歌，今朝转眼成古人…唉！多么令人痛惜的生命，在最美好的年华里结束了一生。一切都还来不及完成，甚至我都未能好好的和他告别，就这样走了。也许这就是他来和我正式的告别吧！

  祭我们曾经的相遇，祭我们曾经的癫狂，祭我们曾经的友谊！

  愿他在另一个世界里永安！

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