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趣(二)——年猪
北方冬天的农村是清净。
此时,人们没有活计,一年中忙了三季,只有在冬天的时候可以好好休息,俗称“猫冬”。此时的人们喜欢走家串户,玩扑克打麻将或者闲唠嗑,特别是以前人们通常出了家门,要下午两三点钟才能回家,因为冬天白天短,所以在冬天家家都是吃两顿饭。早上八九点吃早饭,下午三点吃晚饭,晚上早早睡觉。那时的娱乐活动很少,所以大家都把娱乐活动安排在白天。当然,也有很多人在冬天里做一些有用的事,比如我老妈就曾趁着这段时间,给我们准备下一年冬季的棉衣,或帮我们准备开春后的衣物。
冬天也是不平静的,临近年关,人们就开始活动了。
这时候,除了冬季里布置年货,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杀年猪。
冬季里土地坚硬,人们走路的脚步声会传的很远,当然,说话的声音亦然。于是,村民们之间的沟通,只要在自家门后喊一声邻居过来帮忙,相隔好几家的熟人就会应声而来,让人不能不怀疑村子太小,才能让乡亲迅速到位。杀年猪时村民多用这种交流方式,村里人几乎每年都会有几户人家杀年猪。
这么多年过去,我仍记得家里杀年猪的情形。那个时候我还小,只记得父亲那天早早地出了门,回来时就与几个叔叔大伯抬了一头猪进院子。那头猪被四脚朝天用一根绳子绑住,一根粗粗的扁担穿过绑住猪脚的绳子,几个人一路颤巍巍地进了院子。当时我家的院子还是泥土路,进了门,他们便把猪放在地上,几个帮忙的叔叔大伯站在房檐下,抽着烟,休息几分钟。母亲已经找来了婶子们帮忙,她们用土灶大锅烧开了水,女人们开始切菜忙活。这些活计是她们熟悉的,村里谁家婚丧嫁娶都会办一场宴席,宴席中的每道菜都是左邻右舍的女人们来清洗切好,再由大厨烹炒煎炸上桌。
杀年猪的过程过于血腥,所以我只能躲在屋里,听着嗷嗷的猪叫一声声响,心里砰砰直跳。后来猪不叫了,才敢跑到屋外看。一个大盆子里面盛满了猪血,一位年长的大伯把血里加入调料、香菜,取清洗干净的猪肠,拿着漏斗往里面正在灌血肠。大家可别小看了灌血肠的手艺,如果血肠灌得地道,那他是村里最吃香的手艺人,谁家杀年猪的时候都会让他去帮忙,临走时还会割块猪肉酬谢他。更重要的是,他灌过的血肠往往供不应求。
杀年猪时最有名的菜叫杀猪菜,就是平时的酸菜炖五花肉。酸菜是北方特有的菜,秋天把白菜用盐腌制好,冬天就可以拿出来炖冻豆腐、五花肉和粉条,是我们整个冬季里最常吃的菜。当然平时菜里的五花肉只是用来借点油荤,而杀猪菜里的酸菜则是高配版,要比平时香好几倍。这不,婶子们切好几大盆酸菜,会做菜的邻居开始上灶炖菜。酸菜、肉汤下锅,放入切好的五花肉片,盖上锅盖,开炖。当鼻子里闻到一阵阵诱人的菜香来,杀猪菜就好了。一句“上桌”,一份份大碗菜已经端上了桌。当酒意正酣时,人们之间的情意最浓;谈天说地时,酒才真正喝到位,此时才是释放情感的最佳时机。
大人们酒正微醺,小孩子们也吃的正尽兴。
一桌子的菜,我们最爱吃的是杀猪菜。平常日子里,酸菜炖粉条里的油水很少,吃多了就不爱吃了。可杀猪菜里的酸菜和肉会各占一半,酸菜更加入味,最后用酸菜里的汤来拌饭,简直美味无比。除了加入五花肉,还要放点血肠。血肠比平日里要慷慨,切成一片片放在酸菜上。里面的汤全部都是油,肉也肥,好吃却不腻人。饭桌上的孩子们都抢着吃,几筷子下去,酸菜里的肉吃得我们满嘴流香,柔软的嘴唇油乎乎,心里是满足的幸福。桌上还有单独一大盘血肠,切成一片片摆在盘子,然后蘸着蒜酱大口大口吃下去,舌尖上的满足已经不是美味,而是过年的奢侈。
后来,日子越来越好,物质生活越来越高,可我再也没有吃到杀猪菜这么好吃的菜,也再没有遇到过那时的气氛。
回味那种香味,除了对一年中美味的怀念,更多是那种相聚在一起的乐趣,这种乐趣和现在过年时的氛围完全不同,值得我用一生去回味。
北方的朋友们应该会了解这种情感,南方的朋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过年时难忘的情怀呢?
22年度写作营第204篇 1566字 累计340942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