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爸妈一起过年
1.
因为疫情和工作的原因，我已经好几年没和爸妈一起过年了。今年难得有机会，我很高兴，为了回家我还特地去烫了个头。
回到家，我踏进院门，见厨房门大开着，我妈正在炸丸子。我说，妈，我回来了。
我妈拿着漏勺冲出来，看了我一眼，哈哈大笑，说，你等着，我去锅底抹点灰给你涂脸上，活生生就是被雷劈过的样子。
我说，您至于笑成这样吗，我昨天做完还挺好的，今天早上起来一洗，头发就变形了。要不是急着赶回来，我就去拉直了去。
我掏出手机的照片给我妈看，你看这个发型是不是很好看？只是我做出来的效果不好罢了。
我妈看了看照片，又看了我，笑得更厉害了，她说，这不是发型的问题，你看人家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眉清目秀，就是剃个光头也好看。你看看你这大烧饼脸，做啥发型也不好看，再说你都多大了，头上有几根毛就成了，还追求什么发型？
我说，这大过年的，您说话别这样扎心成吗？
这时我爸拎着两只鸡从后院过来了，他看见我，眼睛立刻亮了。他把手里的鸡放下，说，闺女回来了，路上冷不冷，累不累，饿不饿，等着我这就去给你炖鸡吃。
我说，爸，你看我的发型难看吗？
我爸瞄了一眼，说，挺好看的啊，谁说难看的，我去揍他。
我说，我妈说的。
我爸说，你妈说的啊…我看看，你妈说的略有些……哎，对了，你对象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工作忙，过两天回来。我说。
我爸点点头，过来摸了下我的头，说，还挺像卷毛狗的，真好玩。
我大声说，爸……
我爸说，我耳朵还没聋呢，你叫那么大声干嘛。对了，茶几上有糖葫芦，我今天赶集刚给你买的，记得给你妈留一串。
说完，他拎着两只鸡健步如飞地走了。
2.
清早，我睡得正香，突然感觉有谁在使劲扯我的被子，我睁开一只眼，听见我妈说，真奇怪，头去哪了呢？
我从被子里钻出来，说，头在这里呢。您要干嘛？
我妈说，我能干嘛，我叫你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睡？我说，你是咋睡觉的，头裹被子里都找不着，得先往外扒拉，你也不怕把自己憋死。吃饭了，快起来。
我看看外面天还黑乎乎的，就裹紧被子，说，你们先吃吧，我再睡会儿。
我妈说，不行，一家人要在一起吃饭。
我说，再睡五分钟要得不？
我妈说，要不得。饭都盛好了，一会儿该凉了。
我从被子伸出胳膊去划拉手机，说，我的手机呢？
我妈说，眼都没睁开就找手机，手机快成你的命了。我放外面了，你先起来吧。
我闭着眼找衣服，我妈又说，你夜里睡觉把手机呼脸上是什么习惯？
我说，可能晚上看着手机睡着了，砸脸上了。
她说，你还好意思说，怪不得你的鼻子越来越塌了。新闻上天天说熬夜会猝死的，你咋就不信？
我说，我睡不够才会猝死，好不容易放个假，您连五分钟都不肯让我多睡。
我妈眨巴着眼睛，说，好，那就再让你睡五分钟。
我刚躺下，我妈又进来了，她手里拎着我的一只袜子。准确地说，她是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盖捏着我的袜子尖儿。
她说，这是不是你的袜子？
她的动作和表情就像是提着一只死耗子的尾巴一样嫌恶。
我说，您至于这样吗？这是我昨天刚脱下来的，就穿了一天。
她说，昨天脱下来的袜子为什么不洗？穿过的臭袜子为什么到处乱扔？
我说，我没乱扔，我晚上看电视就顺手放在沙发上了。
她说，胡扯，这是我刚从沙发缝里抠出来的。再说看电视就看电视，脱袜子干嘛？
我说，我就顺手的事儿，您放那里吧，我攒着一起洗。
她说，攒一起洗，攒到明年啊。你看看你的袜子一放下都能站住了，再攒攒不就成棍子了？
我说，您至于这么夸张吗？
我妈说，怎么不至于？你这么邋遢，你对象是怎么忍受你的？
我说，他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说，啥，用锅煮？不着急？你能不能说点人话，别净瞎扯这些没用的。
我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睡觉了，只好起来。从我穿衣服到去洗刷，我妈的唠叨声就没停过，走到哪个房间她的声音贯穿到哪个房间。
我刷着牙，眼角不经意一瞥，发现我爸和我妈在饭桌前坐得笔直，就像两个门神一样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赶紧说，你们……先吃。我马上就好。
我妈说，刷牙也堵不上你的嘴。快点吧，饭都凉了。
我赶紧划拉了一把脸，坐到桌边。我低下头，粥还没喝到嘴里，我妈就说，你头发泡碗里了。
我把头发往后潇洒一甩，说，这样可以了吧？
我妈又说，你看看你这是啥发型，跟个鸟窝一样。前面还留这么长，眼珠子都遮住了一个。
我说，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头发一遮显脸小。
我妈说，那遮住一只眼是啥意思，扮演独眼龙？
我说，这叫刘海儿，是为了遮住我饱满的大额头。
我妈翻了个白眼说，说，那只眼你要是不用就给我，我正好一只眼花了。
我说，你懂不懂得审美？
我爸说，别说了，一大早上就你话多。吃饭不能说话，对消化不好。
我……
3.
下午，我正瘫在沙发上嗑瓜子，我妈扛着笤帚雄赳赳气昂昂地过来了。我说，您要干嘛？
她说，起来，我打扫卫生。
我站起来，走到哪儿她扫到哪儿。我说，谁又惹您了？您一个劲儿扒拉我？
她把沙发布扯下来，在我脸前抖搂起来。瓜子皮花生皮夹杂着灰尘扑到了我脸上，呛得我直咳嗽。
我说，我爸又惹您了？
她说，放屁，是你惹我了。你回来的这段日子，简直是横行霸道，无法无天。你看看我们家都快成耗子窝了，到处是瓜子皮，糖纸，塑料袋子，连厕所门口都是瓜子皮。
我说，首先纠正一下，我回来还不足两天，不是“这段日子”。还有，屋里有我吃东西的一丢丢痕迹，这我承认。但是厕所门口真不是我吃的。我还能一边上厕所，一边嗑瓜子吗？
我妈说，除了你还有谁？我跟你爸头两天刚打扫的屋子，你回来还没两天就搞得乱七八糟。刚才你爸出去，屁股上都沾着一张糖纸，要不是我眼尖，他走到外面不让人家笑话？
我说，您这也太夸张了。我一个人能吃多少？
我妈从屋里提出一个袋子，说，我买了二十斤瓜子，你看看现在里面还有几粒？你爸从来不吃零食，我这两天忙着做过年吃的东西，就没闲下来。这些东西还不都是你自己吃了？
我仔细瞅了一眼袋子，上面果然写着“10千克”。
我妈接着说，你不是天天嚷着要减肥吗，那蚕豆怎么咔咔全都吃完了？那么一大包蚕豆，一颗也没给我留，还说是特地给我买的？
我说，您先冷静下。我给您解释一下，我是吃了一包蚕豆，但不是一大包蚕豆，这不一样。还有就是蚕豆的确是给您买的，您说您不爱吃，我才吃的。
她说，我说不爱吃就是真的不爱吃吗？我那就是说个客气话……
我说，那您怎么不直说？跟我客气啥？
她说，这个还用直说吗？你看不出来吗？
我说，我看不出来。你要是想要啥就直接说，你的想法我怎么能猜得出来？
我爸在旁边像鸡啄米一样点头，说，对，对，你说的真对。
我妈一皱眉，说，她说的哪儿对？
我爸嘿嘿笑，说，我是说她哪儿说得都不对。
然后他教训我，说，你怎么连你妈喜欢吃啥都不知道，这个还用说吗？你简直太不了解你妈了。
我低下头嘟囔，说，切，真是墙头草。
我爸说，你说啥，说我说得好？
我说，是的，您老说得真好。
我趿拉上拖鞋，一溜小跑跑到超市买了一大堆蚕豆回来，然后毕恭毕敬地双手捧给我妈，她的怒火立马平息了。
4.
大年初一吃完饺子，我去给族里的长辈拜年。我换上我新买的羽绒服，我妈上看下看，皱着眉说，你这是啥衣服，袖口一段是黄色的，上面的袖子是白色的，一走路就像是两根香烟在晃荡。
我说，这多个性。咱俩的审美不一样，您就别管了。
她说，我能不管吗，你看你穿的袜子，两只的颜色还不一样，更过分的是还把裤腿挽起来一截，你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你穷的连双一样的袜子都买不起？
我看看我的黑白袜子，说，您不知道，这两只袜子本来颜色就不一样，人家就是专门这样设计的。
我妈说，还“专门”设计的，你糊弄谁呢？白加黑？这又不是感冒药，人家是为了区分白天和晚上，你是为了啥？
我说，这是个性，你不懂。算了，我懒得跟您争，我现在就去换了去，行了吧？
她说，把裤腿儿也放下来，你是打算去河里捞鱼还是去田里插秧？
我说，放下不好看，显腿短。
她说，你的腿本来就短，你就是把裤子提到大腿根儿也没用，接受现实吧。还有，你看看外面现在几度，你那小腿冻得都快成黑驴蹄子了，这样好看？
我感觉自己的鼻子都快冒出烟来了。
我换了一身让我妈勉强满意的衣服。刚走出家门，她又追出来，说，不准贴着墙边走，好好走大路。你又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干嘛贴着墙边走？就像被揍了一顿夹着尾巴的狗。
我说，我不贴着墙边走怎的？村里那些人我大部分都不认识了，有的是太老了，有的是太小了。那些半大的孩子都像被尿浇过的韭菜一样，一茬又一茬地疯长起来，我更不认识了。我迎面走过去，要是不打招呼显得我不懂礼貌，打招呼我又不知道该叫什么。
我妈说，那你贴着墙边走，人家就看不见你了？
我说，至少没面对面看见，这样我就可以装作没看见，直接走过去就成了。
我妈涨红了脸，我知道她已经无言以对，很是得意。
我刚走了两步，她突然说，墙边全是狗屎，你踩到脚上我可不管。
我迈出的腿立刻缩回了，我转过身子来，说，您到底还让不让我去拜年？
她说，我就是嘱咐你两句，到那里人家问你啥你就傻笑就行了，别怼人家，毕竟都是长辈……
我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窜了。等我走出至少500米的时候，我发现她还站在大门口说个不停。我冲她大喊，您不是刚换了假牙吗？当心门口风大把假牙吹飞喽……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