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中的那个程日兴
《红楼梦》中贾政喜欢和清客在一起,只要在家里,身前身后总有一帮人围绕着。在《红楼梦》的第十六回作者通过大观园的兴建,让这些清客的名字一一出现。
原文说:贾政不惯于俗务,只凭贾赦、贾珍、贾琏、赖大、赖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几人安插摆布。
从后文我们不难发现,程日兴是着墨颇多的人。
“清客”一词在明清小说中大量存在,一般是指豪门中陪伴主人取乐的文人,也代指弹唱的艺人。在宋代姚宽的《西溪丛卷》中也做高洁梅花的代名词。那么从这些关于清客的解释看,贾政的这些清客也是这一类的文人:颇通文墨,颇有些清高,颇会取悦人,且带有依附性。这些文人,也许水平参差不齐,也许品行好坏难辨,但是能投到贾政的门下,成为清客,也非等闲之辈。
依附权势,不是简单的事,需要具备一些过人的本领,社会地位,也应不是底层衣食无着的贫苦人。在红楼梦中连接各类关系的纽带之一是物质。像刘姥姥的女婿狗儿就曾因为家境转败,与连为宗亲的王家失与走动。狗儿还拥有一层宗亲关系尚且如此,那么对这些清客而言,想进入贾府的社交圈,需要的条件就必须是人脉和物质硬件缺一不可。
程日兴作为代表,为我们揭起了清客生活的一角。
职业上,程日兴是一个古董商人。《汉书.食货志》曰:“士、农、工、商,四民有业。”农耕社会的阶层划分中,他属于“商”这个群体。宋代叶适《留耕堂记》曰:“四民百艺,朝营暮逐,各竞其力,各私其求。”这十六字中“艺”、“逐”、“竞”、“私”简洁的写出了四民的特征:具有较强的专业知识、公共意识,同时钻营取利、自私为上。
这些“商人”特征在程日兴身上也会有体现。首先它具备了独特精准的人脉投资眼光。像红楼梦中的另一个古董商冷子兴,既与贾雨村这样的人物交好,也与贾府关系非常。程日兴应该也有这个意识,这是成为贾府清客上宾的第一步。
接下来看他如何进入贾府,这也不是易事。
刘姥姥进贾府时,看大门的就直接索贿。柳嫂子的哥哥曾是看门人中的一员,送礼的还要另外备一些茯苓霜作为这些人的礼物。那么程日兴要接近贾府,送礼是必走的环节。在红楼梦的第二十六回,薛蟠生日的时候,通过他给薛蟠送的礼,我们看到了他特有的送礼技巧,同时也看清了他是如何拓展人脉的。
他送礼的对象是薛蟠。薛家,四大家族之一,它的存在就是关系网中的一个枢纽。这个人脉,是程日兴顺着贾府的枝蔓攀附上去的。这是商人物质链生的的投资意识使然。薛蟠这辈子没见过、没吃过的东西不多,所以他给薛蟠送的礼物,定位在平常物的不平凡上,于是有了一种对症下药,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
藕,薛蟠这辈子怕是吃腻了,但是特粗,粉脆的藕他未必见过;西瓜寻常,大的西瓜则不寻常,图个稀奇;鲟鱼,似乎以薛蟠的地位也易得,但是超长的鲟鱼也未必尝过;暹猪,从乌进孝送礼的清单上看,应是平常物,但用灵柏熏制的、暹罗国的暹猪,他未必就知道滋味。
程日兴的这些礼物,有国内的、国外的、时鲜什蔬、荤类奇味,统统囊括,同时以极致祝薛蟠之寿。可见他没少花心思,动脑筋。
除了这些把式,程日兴也确实有真本事在身。作为古董商人,他懂得古董的购买和摆放。这是贾府建造大观园的时候需要的人才,搁现在得叫他专家。程日兴定必会积极地参与这些。因为他是贾政的清客,需要取悦贾政,二来他可以赚到不少银子。他将闲暇时光耗在此处,正是商人唯利是图的本性使然。
此外,程日兴的另一个绝技是画美人。美人是贾宝玉的嗜好,程日兴恰恰在这个点上与之相契合,绝非偶然。我们可以大胆猜测一下,古代文人琴棋书画一般都有涉猎,程日兴成为贾政清客后,了解到贾府的贵公子——贾宝玉一心专注在女儿堆里厮混,由此机敏的意识到,专工仕女或有商机,也未可知
果然这点得到贾宝玉的格外关注。惜春画园,贾宝玉听到要把姐姐妹们画在上面,立刻说:“詹子亮的工细楼台就极好,程日兴的美人是绝技。”
贾宝玉是贾府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物,对程日兴而言,无形中已获得了一张进出贾府的特别通行证。
程日兴还有一个武器是和众清客同发一声。在大观园题对额试宝玉的时候,作者只用了“众清客如何”的字眼。在跟薛蟠的接触中,程日兴是拉着单聘仁、詹子亮等四人同去的。看,他是时刻和同阶层的众人保持高度一致的。这再次显示了他做人的极致圆滑和处事的小心谨慎。
这样一个程日兴,几乎就像是在任何条件下都能生存的野草,心中写满的是万千丘壑。我想他名字的三个字:“程”是他一生命运的隐喻;“日”里面有依附强大对象的意思,也有不落败,永恒的意思;“兴”正是兴旺的意思。
贾府荣华的时候他借势兴旺;贾府败落时,门中子弟成了没落的“那五”,多半会变卖家中古玩为生计,程日兴或许又能从中发一笔超额外财了。
真是乘日而兴,生意兴旺了。
备注:《那五》是邓友梅创作的中篇小说,首发于1982年第4期《北京文学》,曾经获得全国第二届优秀中篇小说奖。主人公那五,是一个靠卖家当过日子的八旗子弟。后拍成电视剧,由冯巩主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