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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爱之名

2018-09-07  本文已影响49人  梵雁平

赵庆国,这个名字似乎很老,具有老一辈人姓名的时代特征。他生于五十年代,伴随着共和国成长,历经了上山下乡的艰苦岁月,经过一生打拼,终获得了安稳幸福的生活。

在人生大半辈子的岁月里,陪伴赵庆国的人是他的爱人刘梅。刘梅是赵庆国上山下乡时认识的,在一个叫小王村的地方。

年轻时的赵庆国一副知识分子儒雅的作派,但又有着吃苦耐劳的勤勉,在小王村的男人中算是凤毛菱角的好青年。刘梅在村里是少有的高中生毕业,人也长得水灵秀美,有着山里人的淳朴和可爱。两个人虽然都年轻,但都已是党员,在青年人中都是佼佼者。

当时的赵庆国是在供销社工作,一日刘梅去办事,两人便由此相识了。初次见面,刘梅并没有多余想什么,但她在赵庆国的脑海里却烙下了深深的印记。之后,与刘梅熟识了些,赵庆国便托供销社的老李与刘梅转达了自己的心思,这层窗户纸算是捅破了。老李是刘梅的舅爷,长辈说话,晚辈还是要听的,加上两人情投意合,便顺水推舟地走在了一起。

赵庆国带着刘梅乘着火车回北京见父母和家人,父母应允了婚事,他的弟弟妹妹却有些心里不痛快。在他们看来,一表人才儒雅清正的哥哥找了一位不谙世事的农村妹子,认为两人生活、成长背景不同,在生活观、价值观上会有很大差异,因此走在一起难以生活得幸福圆满。

赵庆国虽然意识到这种差异的存在,但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纪,自己只身千里之外工作生活,已不愿再承受孤独与悲凉。他希望有个人在身边真切地关心他、陪伴他,一起好好过日子、好好生活。

两人结婚了,没有办婚礼。一是因为两地不方便,办婚礼费事些;二是刘梅的父母早已过逝了。两人只请熟识的人一起吃了顿饭,热闹了一番。

之后的日子平淡如水。刘梅照看着家,有时打着零工赚些钱。赵庆国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和努力,在工作中日渐起色。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努力得到了贵人的赏识和丰厚的回报,被上级从公社调到了县政府做事。

在政府里做事,赵庆国文笔好的优势得到了更好的发挥,加之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为他赢得不少的赞誉。人脉宽了一些,他也帮着刘梅找了份稳定的工作。工作的平步青云之势,使家里的经济条件也有所改善。两人带着孩子在政府院里的宿舍房内居住几年后,搬到了不远的一个院子里住。

院子是赵庆国花两千元左右买来的,独门独院。北房三间,还有厨房、储藏室和洗澡间。院子很大,可以种很多蔬菜。在八十年代,少有人家有独立洗澡间的,何况是一个县城的普通人家。

赵庆国的祖上是大户人家,曾经富甲一方。后来因后世懒惰无用,坐吃山空。但大户人家的一些生活习性和规矩,多少还是有一些。赵庆国自小有所耳濡目染,对于生活品质还是有些要求的。

为了让家庭生活更好些,赵庆国和刘梅带着两个孩子开始收拾院落。他们将旧院墙推倒了重建,大家齐动手搬砖砌墙,将墙体向外扩张了一些,并砌高。为了方便堆煤又美观,在院子的东南角盖了一个储煤室。

想过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赵庆国和刘梅又在院子里筑了花墙,左右各一道。花墙内又有些分割,有的地方种蔬菜,有的地方种花草。春天时,赵庆国带着一家人起陇埋籽施肥浇水。秋时,扁豆、茄子、西红柿、豆角、柿椒、白菜、黄瓜等蔬菜热闹了整个院子。每日都可以吃上新鲜蔬菜,很可口。余下的西红柿,赵庆国便做了西红柿酱,足够一冬天食用。

刘梅生性喜欢花草,赵庆国除了在院子里栽些好养的茉莉花等花卉,在家里也放置了些盆栽花,比如海棠、倒挂金钟等。闲时,赵庆国边浇花边用收音机放着轻音乐听。

日子这样一天天的过着。有一天,赵庆国的弟弟从北京过来了探望他,这是他第一次来探望哥哥和嫂子,也是侄女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叔叔。他在赵庆国这里呆了一个多月,这段日子过得很开心。更重要的是,他劝说赵庆国要回京。

知青返城的政策有些时候了,赵庆国并没有太多理会。在当地他已奋斗了半生,已是单位一把手,若是回京一切重头再来,需要放弃很多,这是需要莫大勇气的。考虑到刘梅是本地人,亲戚都在这边,回到北京她必然孤单。还有一个原因是,赵庆国自小对桃花源地的生活有所向往,他还是喜欢并安于当下的生活。

最终,赵庆国还是下定决心回京了,他像弟弟说服他一样说服刘梅:北京是首都,是很多人向往的地方。既然我们有条件回去就回去吧,为了孩子今后能够到北京居住和生活,为了她们有更好的未来,我们放弃奋斗的一切也值得。无论怎样,我们不能以后落孩子的埋怨,不能让她们说曾经有机会回北京学习和生活,从而改变命运,但没有选择这样的机会。

刘梅犹豫再三,答应了赵庆国。

回京的当天晚上,刘梅坐在床上哭了。她意识到自己和家人今后要在这大杂院中居住,而自己的房子巴掌大,下了床便是门口,摆个桌子柜子都挪动不开。房屋低矮,看不到湛蓝的天空,只能透过木棱绿色纱窗看到外面些许抖动的树叶。墙体有些裂纹,屋顶阴湿。下雨的时候,厨房会漏雨,需要找盆和桶接雨水。

安顿好了家里,赵庆国便到找好的接收单位去工作。在那里,他从头干起,一个中年男人给青年人当下属,甘为人梯。他整日伏案写作,加班几点。有很多时候,工作在单位是干不完的,赵庆国回家深夜里依旧挑灯伏案写材料。有时院里会停电,赵庆国便点了蜡烛继续趴在桌子上写材料,他的镜片就这样越戴越厚。

刘梅已近中年,在北京不好找体制内的工作。没有找到接收单位,刘梅也没有在家乡的原单位辞职,每月都回原单位呆几日再返回。在北京的平日里,赵庆国和孩子们一大早上班或上学去,家里便只剩下刘梅一个人。

虽然家里不大,但此时刘梅却又觉得空荡荡的。出了门,没有认识的人。刘梅说的话,因为有地方口音,邻居们似乎听不懂。在这里,她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性格又不是外向的她愈加有些闭塞。有时,刘梅会自己出去走走,买点东西。再有时间,她还会出去走走,走一条胡同、一条街,或是去一个公园、一个商场,亦或是火车站。她并没有特别目的性地走,只是去一些未去过的地方,步行去,以打发她寂寥的时光,让自己的时间通过这种简单的步行变得有些价值。

渐渐的,孩子的学业负担加重,赵庆国的工作也突生变故。有些日子,赵庆国没有工作,全家的经济来源只有刘梅在原单位领取些微博的工资。赵庆国生活中所有的诗情画意没有了,刘梅的生活也愈加暗淡无光。

到了冬天,赵庆国和刘梅合计着买了很多冬储大白菜放在墙根底下。那一冬天,每天中午和晚上的菜基本是一盘炒白菜,只是不同的炒法而已。

经济拮据的这段日子里,家里各项开销谨慎支出,刘梅有时为让家人吃上可口的饭菜就步行许多地方去淘些便宜的菜买。去了粮店,粮店入口不远处便有几个木制的缸子,里面有面、小黄米和大米。刘梅看了看,又踌躇地问了一下售货员,是否有其它的大米卖。售货员用不屑的眼光看着刘梅回应说:有比这便宜的大米,一般人不买,所以就没摆在面上。那些大米都是几米,里面会有小虫子,想吃拿回家且得淘呢。 “几米”是指已经陈年的米有些有了小虫子,通常人家都不会买,嫌淘起来太过麻烦。但是刘梅并不介意,做每顿饭时她都会认真淘米,米饭还是香喷喷的,吃不出别的味道。

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是可以熬过来的,但在这平淡无味的日子里,赵庆国和刘梅的争吵愈来愈多。而这其中大多数的争吵,是没有意义和无聊的,比如邻居家晾晒的衣服快堵到自家门口了,心里不痛快;赵庆国看世界杯,但刘梅不喜欢;还有孩子考试考得不好或者是淘气些,他们打了孩子还吵架。

生活便在这种吵吵闹闹中日复一日。刘梅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整日在家便愈加烦闷且对赵庆国不放心。赵庆国是自认自律好面子的人,对于刘梅这样的怀疑和无休止的吵闹愈加反感,两人感情的基石崩塌,闹到了离婚的地步。

婚还没有离,刘梅却因突发脑血栓住院抢救。当夜医生给赵庆国看刘梅的病危通知书,告知他若救治刘梅需要很多钱,选择保守治疗,保住命的可能性更大些,但今后照顾的负担也会很重,今后的生活也会有很大压力。

赵庆国毫不犹豫的说,多少钱都在所不惜,要全力以赴救治,保命为先。如医生所说,在未来的日子里,刘梅身体一直未见好转。开始是偏瘫,能自行起坐进食,可踉踉跄跄走几步。数年后,基本常年卧床,不能自理。

此时,赵庆国的单位正好改革有内退政策,他符合条件便申请内退。一则是照顾刘梅,还因为正好搬迁,他有更多时间装修新家。

之后的十几年,赵庆国独自挑起家里的重担,对刘梅悉心照料,每日三餐没有中断过。为刘梅喂饭时,需将刘梅抱到座椅上,戴好围嘴。然后给刘梅先喝些水,然后再用勺一口口喂给她吃。

从那时起,赵庆国开始研究养生饮食。每晚临睡前泡豆子,第二天给刘梅磨豆浆喝。炒菜多是芹菜这样的降压食品,喝汤多是紫菜虾皮。给刘梅用药在遵医嘱的同时,也做了很多研究,找寻到最适合刘梅且负面作用最小的用药和用法。在赵庆国的精心照顾调理下,十几年后,刘梅的血压基本降了下来,且保持稳定。赵庆国总是勤快的给刘梅洗衣换垫,以至刘梅卧床至今,身上没有长褥疮。

赵庆国是个兴趣广泛的人,喜欢旅游、古玩、字画、戏曲、足球、音乐。自从刘梅病后,十几年来,他从未外出旅游,每天都在家陪伴刘梅。实在想出去走走,就将刘梅安顿好了,利用半天时间去公园溜达或去古玩市场转转。孩子多次跟赵庆国说希望他能够远游散心,母亲由孩子照顾。李庆过却说只有他自己照顾刘梅才能放心。为了刘梅,赵庆国也放弃了自己的很多乐趣。

赵庆国在一次抱刘梅坐到椅子上的时候,不小心撑到了腰。孩子跟他商量,需要请个保姆来照顾母亲,以免将他累垮了。赵庆国是很讲究的人,有外人尤其是异性住家里,他很难接受。于是,孩子毅然决定带母亲搬离,雇了保姆到自己家里住。这样既能照顾好母亲,也能让操劳一辈子的父亲在有生之年好好享受生活。

赵庆国对孩子照顾刘梅这件事不放心,亲自写了刘梅吃药和饮食的注意事项。怕孩子白天上班刘梅寂寞,购置了电子相册,让孩子放在刘梅床头观看。定了一条规矩,每日晚九点前要与他报平安。孩子有时回家看望他,他便不停的叮嘱孩子要为母亲买些香蕉等助消化的食品,要常给母亲清洗牙齿。

刘梅由于牙齿已然不太好,赵庆国怕她很多东西不能进食,便研究买了一些适合她服用的营养片,并叮嘱孩子按时给她服用。赵庆国从十几本相册里,精心挑选出几十张刘梅个人和他们的合影照,放在一本小的相册里,让孩子带给刘梅时常看一看。赵庆国说要让刘梅多一些回忆,以防脑子僵化。有一日,特意让孩子陪同来到珠宝行,为刘梅左挑右选,精心购置一串品质好的碧玺。他说,碧玺戴在手上对刘梅的身体有好处。

自从刘梅病后,很多亲戚朋友都说刘梅找了一个百里挑一的好男人。在孩子幼时的记忆力,父母是吵过架的,孩子也并没有感到父亲有多疼爱母亲。但孩子清楚,也知道父亲是对家庭很有责任感的男人,因为这种责任所以维系着婚姻并顾及着家里的周全。

有一次,孩子问赵庆国:您对妈妈也并不是十分爱,为什么现在能做到对妈妈这样好?赵庆国说:她跟了我一辈子,没有享太多的福。我能做到的,至少是尽我所能让她安享晚年,我永远不会不管她的。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是有恩情在的。

前些日子,赵庆国又让孩子陪着他到处转墓地,他说:人的生命很短暂,但会死得很长久。要选一块上风上水好的墓地,给自己和爱人的未来安排一个好的归宿。活着的时候,爱人没有跟自己生活得多幸福,去逝了以后要永世安宁。

闲暇之时,赵庆国为自己和刘梅亲自写了墓志铭,并详细在纸上标注了墓碑上刻字的大小、字体、行间距等,以及墓碑的用料和字的颜色等事项。孩子问赵庆国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不知道自己和刘梅谁会先走一步,他想着自己做完了这些,若是先行一步,刘梅不必再为这些琐碎的事操心了。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多少人说着天荒地老,但走着走着就散了;多少人山盟海誓过,转眼便找寻不到彼此的影子。赵庆国和刘梅,吵吵闹闹一辈子,历经蹉跎岁月,却决然不会分离。那些守望爱情或期待爱情的人们,如若想找寻坚信爱情的理由,读一读他们的故事就好,真实而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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