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什么保护，就被什么限制
文/程旻子
虚实中的七月与安生。
01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第一次体验了恐惧的感觉。
那是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下午刚一放学，班委们就聚到一起，开始准备教师节的贺卡，大家热情高涨，分外认真。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很晚，等全部弄结束，大家才分头结伴回家。
我们七个人中，只有我和小尤的家在同一个方向，走在路上，我心里其实很害怕，但一开始没敢表现出来。
在行至一丛树下时，我听到了一些异样的声音，窸窸窣窣，若隐若现。
夜太黑，我心里瘆得慌，吓得手心直冒汗。
那一刻，脑袋里浮现的尽是平日里听到的妖魔鬼怪的故事，关于妖啊鬼啊之类的想象，让我的脊背阵阵发凉。
之前特意嘱咐了爸妈不用到学校来接我，因为和同伴们留下来做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很晚才回家，总觉得这样子很酷。
可想象着自己就要遇上一只可怕的鬼，在这黑漆漆的夜，自是凶多吉少，不禁后悔不迭。
突然，只听扑簌簌地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头顶一飞而过，几片树叶随之飘落。
我“啊”地一声尖叫后，慌忙抱头蹲在地上，吓得直哆嗦。
小尤该是被我的尖叫声吓到，也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告诉我那只不过是一只鸟而已。
我半信半疑，直到小尤再三向我确定那不是鬼，我才敢站起身来。
看我一副怂样，小尤拿我打趣，说我是怕鬼小姐。
小尤自动走在我的身后，这样，我就不会因觉得身后有东西而频频回头。
稀疏的月光，浅浅地打在我们的身上，影子投在我的前方，有了前后的保护，我才减去些许恐惧。
02
那一晚，十五分钟的路程，却仿佛走了好久好久。
记忆中，我的手心一直渗着汗，恨不能一步就飞回家。
小尤很贴心地把我送到家门口，才转身回家，她的家距离我家还有十分钟的路程。
看着她一路蹦跳着离开，我心想，真是一个胆儿大的野丫头。
其实，小尤并非天生就胆子大，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劲儿，是在后天的环境中磨练出来的。
小尤的爸妈在她两岁时离异，所以，她从小就非常独立，比周围的同龄人要成熟勇敢得多。
在妈妈工作忙的时候，小尤放学就到外婆家，吃过晚饭后，再一个人回家写作业，等待妈妈下班回家。
用小尤自己的话来说，她是一个可以自由穿梭于夜色中的小魔女。
这话，我绝对信服，因为，我就是看着她那么一路穿梭过来的。
很多年过去了，小尤依然会拿那一晚“遇鬼”的故事来笑话我。
她说，我是她这辈子遇见的最胆小，最脆弱的人。
对此，我竟无可辩驳。
因为，我确实怕鬼，一个被家人保护得太好而又充满想象力的人，很容易宥于自己精神世界的迷思。
03
长大后，我渐渐不再怕鬼。
基本学习的那一箩筐知识，我深知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我从被揶揄的“怕鬼小姐”，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可是，有一些东西，是我无法从书本上获取的。
比如，勇气和独立，它们得从生活的磨砺中去获取。
当我在和爸妈斗智斗勇，想要巧立名目获得更多的零花钱时，我的发小小尤，已经能自力更生，靠着打零工为自己赚取外快了。
当我在安逸地看着电视，任由家人为我安排着生活，做着大学的入学准备时，小尤却不用任何人接送，她自己背了个包，跳上火车就去了上大学的城市。
当我在大学里为学业和爱情而苦恼的时候，小尤已经在校外做兼职做得风生水起，小有成就。
后来，我毕业，准备和初恋男友结婚。
小尤知道消息后，骂我是傻子。
她说，你那么标致又有灵气的一个姑娘，为何要早早就把自己扔进世俗的烟火里，为何要与世俗为伍，不能勇敢做自己。
我再次失语，无可辩驳。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乖巧，安稳，信奉在什么样的年纪，就该做什么样的事情，来不得半点逾矩。
但这样自欺欺人的说辞，骗过了所有人，却骗不过小尤。
小尤知道，在我的内心，住着另外一个自己，一个充满幻想，渴望流浪的自己。
所以，她不遗余力地敲打我，刺激我，用鄙夷的语气激将我，让我直面内心真正的想法。
生活没有固定的轨迹，任何人都会一不小心就偏离了自己预设的人生航道。
这是我的真实感想，后来，现实也确实印证了我的想法。
04
多年后的现在，我是单枪匹马流浪于江湖的职业人。
而我亲爱的小尤，却成了温婉贤淑的全职太太。
当年想要立刻嫁做人妻的我，成了独立的不婚主义者，而口口声声说着人世烟火俗不可耐的小尤，却一头扎进了现实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之中。
曾经，我被家庭保护得太好，犹如温室里的一株花，经不起风吹雨打，脆弱而不知自立。
那温柔的呵护，是一把巨大的保护伞，给我温暖，也给我牵绊和限制。
小尤没有健全的家庭，她从小就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强大自己，凭借一颗顽强的心，打磨出行走时所依仗的利剑。
持剑的时间久了，累了，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她选择了回归年少时缺失的家庭温暖。
我们都在被保护着，也在被限制着。
现实如此相悖，你被什么保护，就被什么限制。
但这样的人生，才是真实的人生，有得失，有残缺，却从不会停下行走的脚步。
05
我和我的发小小尤，如同安妮宝贝笔下的七月与安生。
虚实中的七月和安生，在不同的人生阶段，互换着不同的命运角色。
我们是如此的不同，一个天马行空，幻想着妖魔鬼怪，一个勇敢淡定，把残月当成明灯。
一个独立不羁，一个乖巧安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却在生活这个大熔炉的锻造下，偷偷地转变了人生的轨迹。
最后，被保护的，突破了限制，被限制的，寻得了保护。
我们爱这一世凡尘，所以，都不允许自己苟活。
时光依旧，细细品味，慢慢行走，如此，就已足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