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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肚灌仓传奇(6)

2017-07-27  本文已影响188人  米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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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憨咧咧,灌仓作“报告”;怒冲冲,组长遣“刁民”

驻七庄湾的工作组组长姓宋,是个梳着小分头、穿着解放服、蹬一双大头翻毛黄皮鞋的中年人。

他这个人特别认真,从去年秋天来到七庄湾后,几乎每天晚上要开社员会。每次开会前,他都要找队长秉斋先作一些布置和安排。

有时秉斋有些不耐烦:

天天晚上开会,是不是太多了?白天生产累了,晚上要早点睡觉休息。

宋组长有些惊讶地看看秉斋,继而语重心长地开导:

你这个同志怎么觉悟这么低啊?你说,普及大寨县不抓阶级斗争能行吗?毛主席教导我们:“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抓阶级斗争不开会还行?同志,白天干活晚上开会是累一点,不过,这是革命的需要嘛!我们不能光考虑大家生产累了,就心慈手软了,不开会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嘛!

秉斋在一旁只有边听边点头的份。

这天晚上,宋组长又叫秉斋敲钟开会。秉斋问开什么会,宋组长说是紧急会议,除了四类分子,全体社员参加,说完就先走了。秉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这次开会没找我先作布置?他摇摇头,拿了铁锤到村头老樟树下敲响了吊在树杈上的那块钢板。

钢板沉沉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来了。人们三三两两向队上仓库里走去。

仓库里,宋组长早就点亮了一盏马灯,坐在一张桌子前皱着眉头吸烟。

人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陆续到了,仓库里挤满了人。竹烟筒不时冒出点点红火,呛人的烟叶燃起辣辣的烟雾,从各个角落的鼻孔和嘴里喷出,充斥了厅堂的空间,使会场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宋组长宣布开会:

呃——开会了。

他抬起头,扫了大家一眼,翻开《毛主席语录》,有针对性的选学了几段,先讲国际国内形势,然后再切入正题:

最近,我们队里发现了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有人狗胆包天,妄想搞垮集体,挖社会主义墙脚。我们党的政策一贯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先给一个从宽的机会。好吧,谁干的,坦白交代。

一屋子人连同秉斋在内,都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只是面面相觑,转而都沉下头狠命吸烟。仓库里烟雾沉沉,空气浑浊,偶尔有人咳嗽,也只是咳了一两声就拼命忍住。

呣?

宋组长威严地再扫大家一眼,表示催促。

还是死一般的沉默,只有吸烟的“滋滋”声。谁的烟筒在墙上磕了两下,“笃笃”的响声格外清晰。

凤莲和凤梅带着孩子坐在一起,她们俩对视一眼,心里有些打鼓。

灌仓却沉得住气,坐在墙角的阴影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悠悠地吸烟。

宋组长被满屋的沉默激怒了,喝了一声:

吴德佑,站出来!

年青人的眼光一阵乱扫,但没有人发出声响。过了好一阵,才有个细伢仔怯怯地问:

爹,谁是吴德佑啊?

没人回答。

秉斋不解地看看宋组长,只见宋组长脸胀得通红;旁边的灯影里,秉魁勾下了脑壳在剥指甲。秉魁?难道是秉魁说灌仓什么啦?他想从秉魁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可是秉魁就是不抬头。

墙角里,灌仓慢吞吞地站起来,问:

是叫我么?我都忘了自己的名字了。大家都叫我灌仓。

有人笑出了声。

别笑!严肃点!

宋组长又是一声厉喝。

大家都噤了声。灌仓慢吞吞地走到屋子中间,马灯光照在他高大的身架上,晃动的影子把屋子遮黑了一半。

一屋子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了。

吴德佑,你这个家伙算个什么贫农?

宋组长忍不住义愤填膺地痛诉起来:

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无赖、坏分子!解放前,你就同国民党的连长吃吃喝喝,不分敌我;在普及大寨县的运动中,你更是恶毒攻击、口吐狂言!你在我到你们队上来之前就攻击过科学种田和革命样板戏,说是3×4寸的密植水稻要请芭蕾舞里的白毛女来耘。不是对农业学大寨、对样板戏、对毛主席革命路线有刻骨仇恨,能说出这种话来?嗯?

噢,你说的是这个呀。

灌仓声音仍是不紧不慢:

吃那个连长的包子和艾米果的事,谁都晓得。叫白毛女来耘禾的事,你也听说了?3×4寸是太密了呀。我的脚大,耘起禾来一脚踩下去,要踩掉三四蔸。白毛女踮起脚才不会踩掉禾。

住口!

宋组长气恼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掌:

你还要散布反动言论呀?说,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灌仓歪起脑袋想了想:

没有什么呀。去年年三十在队上吃忆苦饭,扬糠煮芥菜粥,我说“三十夜吃碗粥,等于没过年”。旧社会给人打短工,逢上过时节也会有酒有肉,这大过年的……

够了!你们大家听听!这是不是留恋旧社会,攻击新社会?哪里还有一点贫下中农的气味?

宋组长向站在他旁边的基干民兵二伢一挥手,二伢就拿出了一块大牌子,另一个民兵接过,把牌子挂在灌仓的颈上。也许是牌子有点分量,铁丝勒在颈上有些生疼;也许是想看看牌子上写了些什么,灌仓用双手托起牌子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坏分子,盗窃犯——吴德佑”,“吴德佑”三个字上还打了红叉。

戴高帽子批斗场面

宋组长命令:

老实交代!

还要交代什么?

宋组长火了,喝道:

交代新的罪行,否则休想过关!

“休相过关”?不晓得。我没有文化,不晓得。以前看过县里剧团来唱戏,有个“海舟过关”,没听过“休相过关”。

宋组长气得发抖了。他“砰”的一拳捶在桌子上,马灯都跳了起来。落下时,灯芯陷落,黑暗顿时笼罩了会场。

宋组长才不管它暗不暗,继续喝问:

还敢狡辩?队上的薯种谁偷的?咹?

灯被人点亮了,大家又看着灌仓。

灌仓仍是没事一样地问:

向大家说?

快说!

好吧。最高枳实(指示):“要斗私批修。”前两日夜里,我到苦竹埚开了个薯窖,取了担薯种回家。

文革宣传画

仓库里响起了一阵激动的“嗡嗡”声。

静一静!听他交代。

宋组长制止大家。

灌仓接着说:

呃——宋组长要我向大家作个“报告”,我……

哈哈哈,哈……

没容灌仓说完,猛地爆发出一场大笑,几乎要把仓库的屋顶都掀翻了。

宋组长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气急败坏地又在桌上捶一拳:

不准笑!

满屋的笑声被掐断了,屋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静。

混帐!是坦白罪行!老实交代!

是是是,老实交代。怪我没文化,不懂。以往你们干部站在中间向大家说话,都说是“作报告”;你叫我也站在中间向大家说,我以为就是叫我“作报告”了。

放屁!简直是刁民!

这个会开不下去了。

宋组长只好匆匆结束会议,宣布决定:明天一早,由基干民兵二伢和积极分子秉魁押送灌仓到长坑水库去监督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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