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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连载:少年清水洼(四)

2019-02-12  本文已影响45人  兴民智通姜海

(7)

请原谅我,丑,我的兄弟,我如此颓废自己。在心灵深处,往事如疤,遍布苍夷。黑夜之鸟已经飞翔,你在穷尽一生追逐,并为此献出生命。

让我继续诉说吧。

丑的父亲,为了叙事的方便,我还是直呼他的名字余吧,在目睹了自己父亲惨死的一幕后,那些背后烙花的女人竟像印记一样烙在他幼小的脑海里。因为自己的出身问题,余并没有念多少书。在少年时代,他同母亲一同饱受乡人的白眼和嘲弄。那时,坎坷的命运已经让母亲褪却年轻时的美貌容颜,开始衰老,但却愈发坚强。他们那时已经被赶出宽敞亮堂的老宅,搬进一个小屋。她每夜锁紧了门窗,不理会外面山墙上的敲打和口哨声。她紧哄余入睡,然后她和衣而睡,将裤腰勒紧,剪刀放在枕头之下。在白天,她拖着少年的余同那些坏分子参加社里组织的最脏最累的劳动,接受批斗和控诉。如此年复一年,年复增长的屈辱如沉重的磨盘一样压在余的心上。在饥荒到来之年,他已经成长成15岁的青年。这是怎样的饥荒之年,我们不得不正视现实,天灾人祸,人类终于为对大自然蛮荒似的热情付出惨重的代价。

即便在这个饥饿无比的年代里,活着是人们生活的主要目的,但更多的人却仍热衷于政治上的疯狂,与人斗,与天斗,其乐无穷。

因为饥饿,余患上了 “浮肿病”。患这种病,脸上、腿上是水肿的,眼睛也睁不大开,用手指按一下蜡黄的皮肤,半天弹不起来,只觉得浑身乏力。余躺在炕上,面色饥黄,身体非常瘦弱。母亲那天被分配打扫马棚,发现了马槽里那金黄色的糠饼,神经就被狠狠地刺激了一下。母亲趁人不备,将糠饼从马槽里捞出几块,手忙搅乱地塞进了前边的裤裆里。母亲用手指咂嘴,糠饼末子温暖的香气绕指。这带着母亲身体味道的糠饼啊,在余的嘴里香甜无比。当看着余大口大口地咽着糠饼,因为吃的急促而被呛着不停地咳嗽的时候,母亲的眼泪唰的流了下来。这无声无息的眼泪啊,你蕴含了对命运多少的沉默与期盼。母亲就这样每天都偷一点糠饼给余吃,余的身体渐渐好转。

母亲却在一天被人举报,扛着钢枪的民兵截住了她。他们把她扭到队部,母亲牙根紧锁,沉默无语。队长走到母亲跟前,突然将手伸向母亲的裤裆,一脸淫笑地说,这裤裆还鼓囊囊的呢!母亲此时脸色苍白,嘴唇失血,拼命地用手护卫着前面的裆部。旁边的民兵在旁哈哈大笑,那队长愈发来劲,一边用手扒拉母亲紧护裆部的手,一边用另一只手去扯母亲的裤腰带。母亲拼命挣扎,一手护裆部,一手去抓那队长的脸。队长的脸被抓上了血道子,却更加激发了他兽的本性。他回过头,恼恨地对看热闹的民兵说,还楞个球啊,赶紧帮我一把,让这恶霸婆交出罪证来。

那几条汉子,凑到母亲的跟前,抓住母亲挥舞的胳膊,掰开母亲护卫裆部的手,那队长趁机将手伸进母亲的裆部,摸索了一会,捞出了几块糠饼。

母亲在这个夜晚没有回家,被关在生产队一间黑黑的小屋里。没有灯,一片漆黑。半夜里传来母亲凄惨的喊声,和男人疯狂高昂的叫骂声。余在黑夜之中,狠狠地磨一把菜刀,被邻居庄叔摁住了。第二天一早,余和庄叔将母亲抬回了家。母亲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身上伤瘀乌青。余将母亲放在炕上,庄婶捧上一碗热烫的红糖水。母亲却仿佛受惊吓般,仰起身子,将碗打落在炕上,并呀呀呜呜地哭嚎起来。母亲疯了。

母亲的疯病愈来愈厉害,却同时在身上呈现出一种惊人的力量。她串走田野,疾步如飞,有时候会拼命地去追赶一只野兔。她用石头打那些扛枪的民兵,嘴里龇齿乱语,挥舞手臂,像吓人的怪物。她在秋天扯起田野里待熟的花生,拨下苞米。没有人敢阻拦她,乡亲们此时也不忍心去阻拦她。她回家在大锅里将花生炒熟,将苞米烧好,装在布袋里,等放学排队归家的孩童。她对这些孩童及其喜爱,她一个个地拉扯这些孩子的手,慈祥地摩挲孩子们清瘦的脸,完全没有了疯病的样子,起先孩子们知道她是疯婆子,胆小的会被吓得哇哇直哭,胆大的也往后缩手。她就从布袋里掏出炒熟的花生,烧的焦嫩的苞米。孩子们被这充满香气的美食所迷恋,一个孩子大口地吃起来,一群孩子就跟着如此。

余这时已经无暇照顾母亲,他对皂户村产生了深深地厌恶。他内心的痛楚就像被父亲用烙铁烙在那些女人背后的花朵一样,布满了血腥的红色。这些痛楚塞满胸膛,逼迫地他喘不过气来。他的内心充满了仇恨,他大致圈定了几个人物,其中就有那个队长。他磨刀霍霍,时刻着准备复仇。

庄叔看出了余危险的倾向。庄叔是这个村庄的智者,他苦口婆心地规劝着余。他告诫余必须将复仇的念头取消。他说你年轻的生命不值得与他们抵命。余说我的父亲死了,是罪有应得;可我的母亲却遭受如此奇耻大辱。此仇不报,我枉为男儿。庄叔说,孩子,忍忍吧,先忍忍。这天还是共产党的天,虽有个把阴云遮挡,但终究盖不住天。这笔帐,早晚要算的。(文革结束后,清理三种人,那个队长因为罪大恶极,被判了10年徒刑,最后病死在狱中)。

母亲的疯病却更加严重,这个时候,她已经有些不知羞耻了,走在街上,就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转瞬间就将自己脱得光光地,非常骇人。终有一天,母亲趁余在乡间劳动的时候,将头塞在灶膛里,活活地憋死了。

余走了,带着仇恨,离开了这乡村,他当了水手,以海为家,漂泊这无边无垠的世界。只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心才开始透亮,阳光透过云翳穿过他对这个世界失望的内心。

大海,我感谢你慷慨的赐予和包容,你包容了我,并给我一个纯净的世界。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何方?我羞于启齿,愧对母亲,我不但没有尽孝顺之道,却让母亲为我尝尽了耻辱。

如果没有与鳗儿相遇,我今生将不敢停留,漂泊,继续漂泊。

每想至此,余的眼睛里就饱含了痛苦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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