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寡言的父亲

    父亲虽然瘦小但身体健康，我以为他应该一直是这样的。
    直到上个星期四中午姐姐打电话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爸爸说，他有些不舒服，要去医院检查下。你不要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让我不要告诉你”。我坚定的认为，父亲应该没什么大事，一直以来他都只是很瘦，但身体健康。周五回来，晚上给父亲和母亲送饭，看到病床上消瘦的父亲，第一次这么沧桑、这么苍白、这么脆弱的父亲，我忍不住想哭，但我把眼泪吞了回去。从小到大，妈妈都满怀担忧地吐槽我怎么动不动就哭，所以这次我不能哭。后来，姐姐才陆陆续续告诉我父亲的病情，然后故作轻松地说，下周二手术，因不便长途跋涉，从长沙请了专家过来。哦，原来我的父亲并不如我想象的那么健康有力，毕竟他老了，头发白了。
    我的父亲是位寡言少语、脾气温和、老实巴交的人。从小到大，他似乎从来没有打过我、骂过我，甚至对我大声的情形都寥寥无几。印象中，只有他的沉默和付出，或许这就是常说的父爱如山。
    现在，关于我小时候与父亲的记忆并不是很多，纵使我一直跟他们生活。最早的关于父亲的记忆就是跟他争母亲。我每次要跟母亲睡，他总不同意，然后把我从母亲被窝中拎出来，再放到我自己的卧室。不管我怎么斗争，他都不会妥协。为此，我小时候的很多害怕黑夜的晚上，我都是和我家的猫星人作伴，熬过那漫长的可怕的夜晚。至于谈心交流的机会，几乎没有。从小到大，父亲好像除了与母亲有说不完的话，对其他人都是较严肃的、寡言的、冷淡的。只是偶尔在春节娱乐的时候，会见他开几句有点好笑的玩笑话。为此，小时候，我也很少对父亲讲过某些贴心、煽情的话。只是我读六年级的那一年，一个普通冬天的早上，父亲送我上学，不知怎么地车突然就在一个下坡处熄火了，那时还是骑得摩托车。因为赶时间，父亲为了让车打上火，他尝试着从坡上冲下去。一次未成功，他把车推上去，再试一次。他也不气恼，也不发脾气，只是嘱咐我不要乱跑，在路边等着他。就这样来来回回，我也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看着他瘦小而坚毅的背影，我有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感动，因体会父爱如山而生出的感动。我想也许因为发脾气的摩托车也感受到了这满满的爱，进而收起了它暂时的任性。车终于好了，我重新坐上父亲的摩托车，只触摸到父亲冰冷的背。到学校，早自习铃声刚响起，我下车时，嘱咐了父亲一句“开车小心点，注意安全”。这似乎是我印象中第一次对父亲说关心的话。父亲有点不知所措，简单回了句“知道”。后来，长大了，我跟父亲说过无数次的“小心点，注意安全；保重身体……”，都不如这一次地印象深刻和饱含深情。
    初中二年级时，学校组织征文比赛，我写了《给父亲的一封信》，详细记述了那一次的经过和我当时的心理感受，借以表达我对父亲的感谢。后来老师提议，我们可以把自己写得作文寄给父母，参与的同学可以到他手中领取信封。我第一个上前领取了信封。只因为我和我的父亲之间很少交流，出于女生的羞涩和我的不善言辞，我亦很少向父亲表达我的爱和感谢，但我知道我的父亲默默为我们付出了很多很多。故想通过这个机会，我想告诉我寡言少语而默默付出的我的父亲，我体会到了他的辛苦，也感受到了他的爱，我也爱他。信寄出去了，之后没有了音讯，不知道父亲收到没有，也没有听父亲说过任何关于这封信的事。几年后的一天，我去父母亲的卧室拿东西，在他们的床头柜前我发现了我写得这封信，保存得完好，一如当初我寄出来的那样。我打开信看了一遍，后又原封不动地折好，放回去了。自此，我再也没有看过这封信，也从未听他们说过。不知道这封信现在在哪里，它是否还保存得完好？
    后来，我去外地读书，和父亲也很少通电话。有时候打给父亲，他会说“妈妈在干嘛干嘛，我把电话拿给他或者你等会儿再打过来”。让人苦笑不得。再后来，研究生了，父亲可能关心我今后的发展，偶尔会问我些专业、实习以及今后的打算等问题，但他也只是问问，不发表意见也不干涉。后来毕业了，考上了公务员，爸爸打电话给我的次数稍些频繁了，会问我工作怎么样，工资待遇怎么样，领导同事怎么样等等。我跟母亲和姐姐调侃道，父亲从来不怎么关心我的事，现在怎么这么操心了，有点不太习惯了。其实我知道，他只是不善言辞罢了，其他的，他都有，只是都放在心里，不轻易表达出来，但我们都懂。
    之前快毕业时，我和姐姐商量，不要父亲再工作了。反正我工作了之后也不需要他们再担心什么了。他们辛苦了一辈子，劳碌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闲自在的日子，享享清福了。有段时间，父亲听话，不再忙碌了，偶尔就打打牌，和母亲去外面逛逛，看看外面的山水、外面的花儿、外面的风土人情。可父亲终究还是闲不住，跟母亲一样，他又操起了那份心。哎，人啊，为了儿女付出了一辈子的人啊，怎么就舍不得享受生活呢？现在，他们不得不放下工作，安心修养了。
    16年初，和毛先生讨论到理想的生活。其中一条是“我想以后每年出去一趟，带我爸妈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今，我刚工作，开始真正能养活自己、照顾他们，我的承诺才刚刚开始履行。只是愿时光能慢些，不要再让他变老了；愿天能遂人愿，好人一生平安。
    感谢一路上有您，我的父亲，沉默寡言的父亲，瘦小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