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初长成

1.

这个周末利奇马台风肆虐，随便打开窗户就是10-11级台风。好吧，我大抵是那种只有天灾才能阻挡住去办公室脚步的白骨精。

白骨精，你懂的。职场上言辞犀利，生活里静若处子，不是人人有幸能得此称谓。可白骨精再难得，毕竟不是丽质天成。生下来就美的，那是老天给的自然恩赐。

我的表妹，来头颇有渊源。我的小姨二十七岁才出嫁，一年半之后未怀孕，“大龄产妇”的焦虑日渐加重，不知从哪讨来偏方，说每日服下丹桂花瓣泡的水，便能得一个端庄俏丽的丫头。

这规矩是要求未出嫁的小姑娘去拾来自然掉落的丹桂花瓣，以示未有“强求”之意。我彼时在中南大学子弟小学读书，收到这个“光荣任务”，十分起劲，主动牺牲了课间打乒乓球的宝贵时间，去操坪旁边的桂花树下捡每天新落的干净花瓣；仔细收集之余，偶尔还不忘诚心祈祷一句：“桂花娘娘，请送我一个漂亮妹妹吧”。

丹桂农历八月飘香，秋风一起，小姨肚子不负众望地一日大过一日。每天很是傲娇地指点江山，俨然是家里王位马上要传承，一口一句：“我崽今天又踢我了”，或“我崽想吃XXYYZZ”。我满姨夫鞍前马后，端茶递水。全家老小张口闭口：“恭喜啊，喜得贵子。”

“我崽今天又踢我了！”

小姨夫：“躺下，躺下！我来听听。”

“我崽想吃橘子洲的紫苏黄鸭叫了！”

小姨夫：“吃，吃！你莫乱跑，我去发动车。”

我看着小姨夫被小姨使唤的样子，全家老小都在祝福“喜得贵子”，心里好奇，嘴里嘟囔着：“是妹妹呀！”

91年，辛未年刚立夏。表妹以七斤二两之姿呱呱坠地了。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我细嗅嗅，总觉得丹桂特有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婴儿房。小姨夫一米八二的身材好似又高了一些，白沙烟槟榔和红包，流水般地发给来看表妹的亲朋好友。自此小姨夫成了女儿奴，小姨嘴上也不再喊儿子了。

其实长大了才懂，当年老一辈人的生男观念很强。一定是桂花娘娘见我心诚，送了个宝藏妹妹给我。

2.

记得我那会儿上语文课，刚好学到《爱莲说》。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小姨从我们几个小孩这听到这段，眼睛一亮，拉着大家开了个家庭讨论会，决定妹妹大名取“婷”。

后来我常说，妹妹是我带大的。我本科就在本地念的，那时候她刚上小学，于是周末和假期，我身后常年有一个小尾巴。我在校内阶梯教室写论文，小尾巴就趴在桌上眯瞪。我要是去电影院，小尾巴还会分享我的观影零食。

丹桂无心彼此谙，二年疏懒共江潭。

婷子空有丹桂之资，却无折桂之意。课外补习班可以不按时到，考试可以不拿满分，即使外婆打牌输了导致晚餐菜肴减半也全然无意见。半大点样儿去儿童商店买玩具，也全然一句“随便、无所谓”应对。

春来秋去，这样一位长饮湘江水、习惯嗦米粉吃夜宵的长沙妹陀，渐渐长高了，花裙子换了又换，爱吃“肯德基”和口味虾的钳子，喜欢汪涵，逛黄兴路没个够。学习上“小富即安”，八九十分就阿弥陀佛，与“学霸”二字毫不沾边。

在我印象中，表妹七八岁的暑假里练毛笔字，喜欢把宣纸铺在在客厅的大饭桌上。借口说台面大好铺纸，其实是方便在练字时偷看湖南台的《还珠格格》。常常半天下来，三集津津有味地看完，字写一面。

如今妹妹的字写得像模像样，她说幸好小时候上了书法班。我说不对，得感恩小燕子四阿哥作陪，每天练字都快乐得前仰后翻，坚持不下去才怪！

其实我是个矛盾体。别看我现在已然是个白骨精，严于律己，可由我陪伴长大的妹妹身上却鲜有我的影子。她那懒散到呆萌的样子，真让我感到无奈又可爱。

可爱即正义？她不用吃苦，也不需要太努力，萌即正义？

她的高考成绩一出来，只到普通本科线。满姨有点失望，建议复读。我倒觉得在情理中，投了反对票。

那是我回国的第二年，于沪上某外资银行任职，远离父母、成日奔波压力山大。成人的世界里哪有容易二字?

假如她就是不爱学习，随她就好。假如她没吃过太大的苦，那不吃也罢。我的潜意识里不愿妹妹的顺畅人生里再遇太过辛苦的事情。人各有志，开心就好，强求作甚？

《咏丹桂》-- [宋] 胡榘
碎琼揉香作肌骨，霁日吹红染肤色。人间何处有此葩，一种风流初未识。东隅月户编三千，夜修玉关瀛洲前。拂摇桂子偶坠此，雨露培植开韶妍。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世人大多都有颗不甘于平淡的心，总觉得去争取过得不到的东西才算得上是人生。可是，到底是不甘于平凡，还是不甘于平淡，哪个成年人能够说得清。这样的人生，我素来不稀罕，潜意识里也不愿我妹去经历。

3.

一晃二十八年过去，表妹婴儿肥早已不见，出落得亭亭玉立，模样上确有丹桂之资。

表妹毕业之后考了二级建造师证，工作在当地，专业对口，恰好符合她温和坐得住的性子；最近在主动备考一级，也是自己求上进了，很让父母欣慰。

我们像很多年的闺蜜，电话随时查岗，时不时吐槽各自老妈的无语事迹。两周前，看完《哪吒之魔童降世》，我写了段观后感《究前缘：顽劣“魔童”与“灵珠”龙太子》。不曾想几分钟后表妹的朋友圈是这样的：

“我看完后：哇~好看。

姐姐看完后，写了篇文章。

学渣与学霸的差别……”

不禁莞尔，妹妹虽然长大了，但配方还是那个味儿，我熟悉的幽默感一点没丢。她的朋友圈是这样的：

“一大早被自己蠢哭……买了两张电影票，然后发现：我买的是济南的一家电影院……有济南的朋友要看的么？”

“我还奇怪早上怎么闹钟没响 刚发现 原来我定的下午的6：30。”

“饿起来我连自己煮的面都敢吃。”

“拿了驾照两年多，第一天开车上路。走芙蓉路好慌好慌......后来发现慌的是我周围的车......”

肿么样，她这是有多幸福呢？长大了还能迷糊，还逗趣了整个世界。

叮……叮……

一阵闹铃敲醒了我，手边的咖啡已经凉了。我晃了晃神，许是快奔四了，容易被回忆勾起些前缘往事。

好吧好吧，小姨嘱咐我帮妹妹征个婚。请问各位善良上进的好伢子，这样迷糊可爱、漂亮幽默的天生丹桂，你会不会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