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来日方长”是坑人的词
余热焰/原创
这是个凄美的故事……
霜华满枝,皓雪皑皑,凛冬时节,暴雪又至。
老家的房檐之下,梦汐愁绪满怀地看着满天的飞雪。
南方的冬天,很少下这么大的鹅毛大雪。嗯,记得上一次,是二十年前,芝兰伤心绝望离开的那个夜晚。
芝兰,是我的发小,隔壁宋老师的女儿。人如其名,长得灵秀,所谓蕙质兰心,她应列其类。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春天,家乡的小桃溪边,杏花如雨,樱红漫天。樱花树下,我俩迎回了英俊帅气的慕寒飞。
慕寒飞来自县城,时年大二学生,是宋老师同学的儿子。
那年,慕寒飞和他的几个同学来我们这里旅游,顺便替父亲给宋老师送些资料。
那天,我陪着芝兰去桃溪边迎客,没想到来的是那么好看的小哥哥。当时只觉眼前一亮,脸颊菲红,心中突突如兔蹦。
再一瞅身边的芝兰,她早已小脸酡红至耳陲。低眸脚尖,两只小手慌乱地搓着她长长的发辫。
“寒飞哥……”
她羞涩喊了一声,紧接着,她接过慕寒飞手里的旅行包,俏笑盈盈地领着往家走。
我有些发愣,第一次发现平常不善表达的芝兰,原来也有活泼可爱的一面。
慕寒飞俊朗笑道:“三年不见,芝兰妹妹长高了好多!这是?……”芝兰扭头,娇声喊道:“梦汐过来。”
“你好,梦汐妹妹。”
慕寒飞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我窘迫至极,两手在衣裳上擦了擦,伸过去……
“哇,寒飞,没想到你口中的小桃溪……啧啧,是真的美啊!”
倏尔间,一位美女拉走了他。慕寒飞扭头,歉意地对我笑了笑。
……
当时的我们,没想到他这一笑,竟然在两个少女的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芝兰比我大两岁,很会疼人,是我记事以来最关心、最爱护我的姐姐。
后来,我才听大人们说,英俊才子慕寒飞,其实是芝兰的未来夫婿。只是,年少的我们不知罢了。
时光很美,少男少女一大群,在嘻嘻哈哈中,将山青水秀的小桃溪游了个遍。
十天后,慕寒飞一行人辞别而去。临行时,我看见芝兰在村口,羞涩地塞了封信给他。接过信的慕寒飞眉头皱了皱,挥手而去。
那一瞬,我心里升起一丝淡淡的忧伤。不知是为自己还是芝兰,转瞬,看见芝兰眼里的光亮,我发自内心为她高兴,祝福。
好姐妹的日子,多半在弯弯曲曲的田坝间渡过,我们一起打猪草、一起放牛、一起坐在田埂上仰望日月星辰。
转眼间,芝兰已初中毕业,她考上了市里的幼儿师范学校。
而我,照样生活在贫寒的村里,照料着家务和智障的弟弟,日子在清苦中一天天地熬着。
次年寒假,芝兰返家半月。却没有来我家玩。狐疑中,午饭后我背着弟弟去了村东头的她家。
还没见门,我听见她家里传来凄烈的嘶吼、抽泣声。
“怎么了?”我放下弟弟,慌忙奔进她家院坝头。
“芝兰姐……”我大声喊她,没人应答。
我瞅了瞅,她家堂屋里乱哄哄的,一个女人守着她在说话。我一急,顾不上说话就冲到芝兰跟前,母鸡般护着她。
这时,蹲在地上哭泣的芝兰缓缓抬头,泪眼婆娑、却又狠绝推开我,大骂:“滚,我不想见你!”
我怔愣,拍了拍她的肩胛,惊疑道:“是我,芝兰姐!”
她扇了我一巴掌,冷冽骂道:“说的就是你,王梦汐,不要脸的贱人!”
“啊……什么……情况?”
我呆愣、迷茫不解看向一旁的芝兰妈妈。只见芝兰妈妈也是怒容满面,一付想揍我的神情。我求助的眼神转向好脾气的宋伯伯,可是,宋伯伯瞟了一眼我,铁青着脸走向院坝外。
这时,我扫视着屋里的一男一女,男的五十多岁,戴着一付金边眼镜,儒雅随和。
女的一身兰青色的套服,端装得体……
大门后,那阿姨扶着芝兰,软言细语,似乎说的都是些道歉之类的话。
噢,我突然一个激灵,这阿姨和叔叔的长相,竟然有些似曾相识……尤其是阿姨,皮肤白晳润泽,椭圆的脸上,镶嵌着挺翘的鼻梁……好看,贵气满满。
阿姨见我盯着她看,谦和道:“孩子,我是寒飞的妈妈,你就是梦汐吧?”
我点头,委屈的泪水涌出。
“这倒底是咋回事?芝兰姐……”我拽着她急促追问。
“啪!”芝兰丢下一沓纸,我捡起,顿时有些明白过来。
因为,这些纸票全是汇款单,我一阵眩晕,急的大哭。
原来,这一年多,我收到的零零散散的匿名汇款,竟然是慕寒飞寄的。好在,我没动用一分,拢共八佰六十元全都收存着。
我急忙解释道:“芝兰姐,有误会,你听我解释!……解释!”
“是吗,你要解释什么?他自己都承认……他喜欢你。贱人,你对得起我吗?啊!”
芝兰疯了似的抽打着我,揪着我的头发扯……如似揪扯稻草一样,我忍着剧痛没挣扎,任她发泄。
半晌,几位长辈看不过了,才将我推出门外。伤心……伤痛,我迷茫,哭泣。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从小嬉戏打闹的小桃溪边,想起昔日的情谊,我嚎啕大哭。
“慕寒飞,你告诉我,这一切倒底是咋回事啊?”
我仰天哭问,一次又一次,无奈,回答我的只有呼呼的冷风,和淙淙流水。
就这样,芝兰和我决裂了,好得同穿一条裤的姐妹,从此失联。
两年后,芝兰毕业分配去外地工作。而我,收拾好行囊,随着农民工团队来到城里。
一晃数年过去,提升学历后的我,有一次去应聘工作,竟然意外遇见了慕寒飞。
记得那天,慕寒飞见到我后顾不上个人形象。抓着我的手不放,连声诉说他这些年的思念、寻觅、期待和不甘。
他感慨万分,多亏没有放弃……等等。
诶,我的心情特别复杂,简直是悲喜交加。我承认,少女时期初见慕寒飞时,我的确对他心动过。
然而,他是芝兰未婚夫的事实,加之眼见芝兰那么喜欢他。我没有丁点理由去破坏好姐妹的幸福,于是,我掐断了一切胡思乱想。
听着、看着眼前的慕寒飞,洁白的衬衫,笔挺的黑西裤,脚踩一双锃亮的皮鞋。显得他是那么地成熟、帅气、充满活力!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他是这公司的董事长。诶,真是冤家路窄……
看着局促不安的我,慕寒飞拉着我的手,打开了他的办公室。
“梦汐,坐!”
“梦汐,喝水!”
”梦汐,吃西瓜!”
“梦汐……”
我坐在白色的皮沙发上,看着他来回张罗,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喝着他亲自泡的茶……我的心渐渐淡定。
在我跟前,他似乎很开心,时而紧张,时而裂嘴大笑……呵,公司董事长,不过亦是一个性情大男孩而已。
我欣赏他的聪敏成熟,有情有义、阳光帅气……但我更清楚,不论到哪天,他都是芝兰的男人。
半晌后,我嗫嚅:“那个……慕总,感谢你的招待,我该走了!”
“走,你去哪里?”他挺大的个子,横在我面前。
“还有,你以前的关心,帮助,那些钱……我没用,改天还……”
他抬眸,深邃的眼神象审视犯人一样盯着我……看了好一会,蹙眉道:“还钱?”
随即又笑道:“好,又能见到你!”
我哭笑不得,平静补充道:“我交给你的助理。”
这回换作他不淡定了,喃喃自语:“是吗?”
“另外,你和芝兰姐啥时办酒?……”
他挥手,打断了我,提高嗓音说:“我只当她是妹妹,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亦是。”
沉默……足足有十分钟,空气中充斥着重重的尴尬。.
“梦汐,我的心思,你……”
我打断他的话,故作轻松说道:“慕总,我婚期将近,届时还请您赏光!”
“结婚……哦,好……”慕寒飞眸色一暗,手里的茶盏掉地,摔得稀巴烂。
我替他捡起碎片后,拉门而出。就这样,我拒绝了慕寒飞的示爱。临别时,他送我至公司门口,唇角一直抽搐,眼圈也红红的……
“梦汐,你住在哪里?”
“我想去……看你!”他动情地说,
我强颜道:“来日方长!”
随着车轮滚动,我第二天便逃离了省城。一个人前往北方,开启新一轮的漂泊生活。
北方的冬天很冷,尤其是漫长的冬夜,刺骨的寒风可以穿透我的五胀六腑。然而,芝兰去世的噩耗,却击碎了我的身心。
冬至前夕,我收到了父亲的来信,信里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话。什么二姑家的小婵表妹都结婚了……言下之意,呵呵。
阅至最后一句……
“芝兰失足溺水而亡”八个字,象一把寒芒利刃,噗地一下刺进我的身体,剜心般疼。
霎时,天旋地转,漆黑一片的夜空,气流在嗡嗡响。我的脑子里形如浆糊,整个人瘫软在地。
“芝兰,我用时间佐证清白,以来日方长,期待冰释的那一天!”
“你为什么不小心一点,溺水身亡……”
如果,我早一点回去找你……
如果,我不和你赌气……
山河依旧在,城春草木深。
只是,那个开满樱红的春天,我们再也回不去,来日方长,真的好坑人!
原创故事/余热焰
2023.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