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豪情似旧时 花开花落两由之
历史是由一个个鲜活的个人生命层累而成的,这些历史的微声,才是宏大叙事之外活生生的肌理与情感,因而每一个人的记忆和记录都是对历史的贡献,它们最终汇聚成人类的整体。
杨苡先生的百年回忆录《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看似云淡风轻,却记录了百年大历史中许多值得纪念的时刻和人物。世纪老人是历史的瑰宝,他们的生命史就足以折射出历史的复杂与幽微,而与一位百岁老人的灵魂深入交流,则会更新我们对历史和人的感受。
“人的一生不知要遇到多少人与事,到了我这个岁数,经历过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以及新中国成立之后发生的种种,我虽是个平凡的人,却也有许许多多的人可念,许许多多的事想说。”
——《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
本书是五四运动同龄人、西南联大进步学子、翻译名家、百岁老人杨苡的唯一口述自传。从1919年走向今天,杨苡的人生百年,正是中国栉风沐雨、沧桑巨变的百年。时代与人生的淬炼,凝结为一代知识女性的天真与浪漫之歌。
心无挂碍地讲述
人只有到了暮年,回望自己一生的道路才觉得分外清晰,想说什么,能说什么,才变得心无挂碍。
杨苡先生这本书是聊天聊出来的。
2022年世界杯上,博尔赫斯的一句话重新火了:“任何命运,不论如何复杂漫长,实际上只反映于一个瞬间:人们大彻大悟自己究竟是谁的瞬间。”这句话用来观照杨苡的一生以及她的百年口述史也很恰当。
世纪回眸中,相比于传奇与成就,杨苡更看重她的“日子”,及其承载的亲情、友情、爱情和世情:童年深宅里,祖辈的煊赫、北洋政商两界的风云变幻她不大闹得清,念念不忘者,是一个个普通人的境遇;同窗情谊、少女心事、诗歌与话剧,“中西”十年乘着歌声的翅膀,最是无忧无虑;民族危亡之际,自天津、上海、香港到昆明,西迁途中高唱《松花江上》,文明之火光焰不熄;从西南联大到中央大学,记忆里依旧是年轻的身影——初见“文学偶像”巴金,大轰炸后满头灰土的闻一多,手杖点在石板路上嘀嘀笃笃的吴宓,“夸我们是勇敢少女”的恩师沈从文,还有滇水之边的月下谈心,嘉陵江畔的重逢与告别……
从《红楼梦》《儒林外史》到《红与黑》《呼啸山庄》,杨苡先生与兄长杨宪益、爱人赵瑞蕻共同推动中文与世界对话,使文学经典如种子般在不同文明的土壤里生根开花,成就了中国文学翻译事业一个又一个高峰。
一个世纪的家国史:时代不是她的人生背景,她的人生就是时代本身。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1919年至今,百年中国经历沧桑巨变,家与国、个人与社会载沉载浮,她为历史提供的是一份特殊的见证,传递出“普遍的人生回声”。
对真理和正义的追求,血液般融入杨苡先生的人生选择,明亮的人格让世人看见:被文学生活、文学事业、文学追求所浸润的人生是如何饱满与光洁,优雅而坚韧,乐观而从容。
观人观世的乐观豁达:人生值得一过,活着就是胜利。
因为长寿,她几乎看到了所有人的结局,荣辱浮沉,生老病死,都已成为有头有尾的故事。然而在波澜不惊的叙述后面,我们仍能不期然而然地感受到“命运”二字的分量。她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是“好玩”,“好玩”影响到她的记忆和对记忆的筛选,后面未尝没有一种观人观世的态度。
杨先生的口述当然首先是她的自传,然同时她的讲述中还留下了许许多多在她生命中出现的形形色色的人的身影,家人、朋友、师长,更是念兹在兹。荣辱浮沉,悲欢离合,生老病死,在她那里,都已成为有头有尾的故事,有似“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然而在杨先生波澜不惊的叙述的后面,我们或许仍能不期然而然地感受到“命运”二字的分量。
所谓“见证历史”,如果“历史”不是抽象的,当真有温度,那么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它就应该是无数的个体的“命运”的汇集与交响。可不可以说,见证个体的命运,也就是在“见证历史”?
历史及个人的命运蛛网密布,只有有心追踪复原,才发现那么多的人和事都是连接的,都是生命之网密密麻麻的节点。
每一颗饱含充盈情感的心灵,每一个有故事的灵魂,都让人类更为贴近而亲密。我们藉由杨苡的一生,对上个世纪那些远去的历史细节、文人心灵有了别样的亲切感;行走在这一小片土地上感受到别样的心灵冲击。这样的历史老人让你觉得,你与历史之间有了介质。
杨苡以此书追忆她挚爱的亲友,追忆自己的一生,留下百年历史中一群文化精英的生命侧影,真正是以谦逊的姿态讲出了不平凡的精彩。这是因杨苡而被照亮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