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感悟

一抔黄土不见了当年的人

2020-01-17  本文已影响0人  心有灵犀J

又近年关了,在这个千家万户庆团圆的日子里,我不由得想起一个人来,很久以前村子里的一位老大娘。当时她也就60多岁的样子,高挑的个子,白皙的肤色,虽然一把年纪了却不嫌老态,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人儿。她讲起话来更是慢条斯理的,从没有见她发脾气的时候。他老头去世早,给他留下五个孩子,三男两女,她一把屎一把尿把五个孩子拉扯大,各自成立了自己的小家庭,其中辛苦难以言表。

而后老大娘又开启了带娃模式,给这家带完孙子给那家带孙女,一个接一个,没见她有闲的时候,她人虽然做事不那么麻利,但脾气极好,对孙辈来说,是个好脾气的奶奶,对媳妇们来说,是个性格懦弱的婆婆。

还记得除夕晚上我们要起五更拜年的,去每家有老人的人家都是热热闹闹的,家里炭火烧的很旺很旺,子孙围坐一堂,好不喜庆和热闹。大家互相说着吉祥话儿,晚辈给老人磕头拜年,老人一边伸开新棉袍来接福,一边新气洋洋地拿核桃、花生或者糖果给晚辈。晚辈也不谦让,撑开衣服上的大口袋来接,喜形于色,真是一年中最开心的时候。

当我们拜年路过那位老大娘的屋子的时候,也曾想着蹭蹭她家的喜气儿,但屋里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动静,仿佛这红红火火的大年与老大娘毫无关系似的。我也从来不见老大娘的几个孩子给他准备过年的东西,新年每次也就这样在极其凄凉中滑过去了。要知道那些孤寡老人也会热热闹闹准备年货,大年初一起五更在家等着街坊晚辈们给自己拜年纳福呢。

每次经过她家门口,一种凄凉的感觉总是油然而生,他家三个儿子听说过得不错的。大儿子部队专业跑车,二儿子在县剧团当演员,三儿子高大帅气,干活的一把好手。老大和老三有一个共同特点——妻管炎,凡事听老婆的,唯老婆的命令是从。老二也是一表人才,倒没听说怕老婆啥的,就是听说和他死去的父亲一个德行——酗酒成性。她那媳妇儿模样俊俏,也是好吃懒做的主儿,后来与他离婚了,带着他们唯一的女儿另嫁他人,过自己的好时光去了。后来听说他竟然喝酒酒精中毒死了。

闺女倒有两个,不知道为啥并不与老大娘很亲,还因为与兄弟之间的家庭纠纷,断绝亲戚关系而不来往了。老大娘虽然儿女很多,但老了却孤苦伶仃的,地都是孩子们在种,她没有经济来源的,也就不难理解她的年过得凄清了。

如果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下去也挺好的,虽说清贫,但还算平安无事。偏偏在一年夏天就出了变故。我记得我们村的七月古会很大的,那时候村里人还不时兴去外打工,每到会上,村子的四条街道人满为患,挤个水泄不通,赶会串亲戚是当时最时兴的事情。

往年村里的七月古会唱大戏,南街唱一年,北街再唱一年,说是给二郎神庙里的二郎爷唱的,古会的时候,二郎神的塑像就被推出来了,搭棚子,摆香堂,做生意的人争先恐后给二郎爷上供,点花鞭,许愿让生意发大财。那一年不知道为什么村子西街的人闹意见,说同样摊派粮食交会费,为什么唱戏只在北街和南街唱,不在西街唱。东街没意见,是因为九月古会只在东街唱,西街从来没有唱过大戏,所以意见大的很哪。

后来负责选戏的会首与村干部经过协商,决定当年七月古会在西街唱一次大戏。谁也没有料到,起会那天头半天还是晴空万里,热闹非凡,吃过午饭就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这一下起来还下个没完没了,瞬间把搭在方坑里的戏台淹没了,连带那些卖布料的大布篷,做生意的也没有见过这样急骤的大暴雨。

等雨过天晴的时候,原来热闹的生意场子大方坑成了一片汪洋。光下的雨水也不会这么多,坏就坏在方坑与河流相连,大暴雨顺河而下,许多生意人的棚子来不及撤离就卷进了水流之中,连同唱大戏的戏台。一些半大孩子高兴坏了,他们平日里就喜欢下河摸鱼虾。特别是当他们得知许多生意人的东西都被水冲进水坑里,说不定能捞出什么宝贝儿,这下更忘乎所以了。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忽然就成了要打捞这些战利品的勇士,开始混水摸鱼了。

很快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了,三个孩子淹死了,其中就有老大娘的孙子,十五岁,是老大娘大儿子家的儿子。大娘这一下可遭了殃了,因为他儿子儿媳两个人去村西街娘家走亲戚去了,这大孩子脾气挺倔,不愿意去的,大孙子就被托付给奶奶了,中午还在奶奶家吃了饭,就去会场玩了,孩子这一去再没有回家。儿媳妇伤心欲绝,可能觉得是老人照看不得力,才有了孩子的溺水身亡,她一股脑儿把火儿发泄到老太太身上。老人多冤哪!孩子吃过饭去同村子的西街姥姥家找爸妈,她能拦得住吗?

过去多少年了,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位老大娘坐在土寨上恸哭的情景,那绝望的哭诉记忆犹新。她絮絮叨叨哭个昏天黑地,没有人劝的动她,因为家里人忙着葬孩子的事情,而大家也都觉得她难逃其咎,就没有人管她死活,任她哭去。可想而知她的日子更难过了,她仿佛一夜之间成了家里的罪人。失去最疼的孙子她该有多难过啊,没有人安慰她受伤的心灵,还责怪她,她与大儿子一家就此僵住。老大娘更孤独了,常常形单影只的,有时还有点神经兮兮的,仿佛祥林嫂一样逢人就说她死去的孙子。也自从那一年一下子淹死了几个孩子,都说是二郎爷显灵,说神灵都怪罪人们把他挪到西街去了,才那么生气发怒,以后再没有人提去西街唱戏的事情了。

可能是女儿们生活窘迫的缘故吧,几乎很少看见她们带着礼物来看苦命的娘。终于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天,60多岁老大娘再嫁了,这无疑成了村里的一件大新闻。那个年代很少听说这样的新奇事,年轻守寡,带着几个孩子多苦多累都没有再嫁他人,这老的快入土了,若不是没有出路,她怎能会义无反顾地嫁人呢?

听说她最终的归宿还不错,与她过日子的是一位领退休工资的老工人,孩子都已成家立业,还对老人分外孝顺。跟着老工人的那几年可能是自己最舒心的时光吧!有人说,在集市上见过她,穿着干净,人比以前胖了。当大家都认为她终于苦尽甘来为她庆幸的时候,在一个异常寒冷的大年三十传来噩耗,老大娘猝死了。男方的孩子把她装殓好,通知这边的孩子子去拉人,因为那老工人家祖坟里是有妻子的,而老大娘是需要与原配埋在一起的。那本是个万家团圆的日子,装有老大娘的棺材直接拉回到地里,街坊中有几个壮年劳力直接挖坑埋掉了。

很多人去看了,听说儿媳妇别说哭丧了,连面都没有露,儿子也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只有女儿哭了几声,为命运多舛的亲娘。一抔黄土埋下去,再没了那位老大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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