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
阿香死了之后,在地府待了很多年。
地府给有执念的鬼的待遇还不错,不仅收留与管理,还统一安排在在奈何桥边上的孟婆茶摊帮忙,一是给一群孤魂野鬼一个事情消遣,二是孟婆茶摊日过百鬼,每个都有故事,听得多了,免不了有想开了就放下执念去投胎了。
阿香死的时候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不小心就丢了一段记忆,在孟婆茶摊待了五十年也没想起来自己放不下的执念是什么,但是地府的册簿是不会说谎的,说人有执念就是有,于是阿香就在孟婆茶摊给孟婆帮了很多年的忙。
闲了的时候孟婆会跟阿香闲聊人世间的事,孟婆没离开过黄泉,总是好奇地过分。阿香还记得自己是郡主,记得自己有成亲生子,想必也是过得富足幸福。有一次孟婆聊着聊着不小心说漏嘴,说是不得好死的鬼魂会在死前将执着的事印在脑子里,因为记得太用力,难免会丢一段记忆。这样结合来看,自己不仅不幸福,自己这个郡主恐怕还是江山王权的牺牲品了。
地府总是分不清日夜,奈何桥下水涨落一次,便是一日。阿香在这五十年里,安静的在孟婆茶摊做伙计,仿佛早就将投胎之类的看做琐事,直到有一天,孟婆茶摊里来了大批的士兵。那一年人世间不太平,四处战乱,死亡的将士不计其数。这一批的将士来自吴地,土地又换了归属,孙氏的家国全都被丢个不剩,百姓们忙于庆幸暴君身死,改朝换代的悲哀只弥漫在将士和宫人之间。
将士们说那一场战役打的惨烈,陆将军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但是早就是强弩之末,结果就是不仅战役失败了,陆将军也因为死时头颅被敌军割走作为战利品,很难入轮回。孟婆听着眼前人的述说,一回头发现阿香泪流满面。
“我想,这次没的是我的家”阿香喃喃道。
在那之后,阿香的记忆好像忽然由这些将士们填满,突然就回想起所有的事情。小的时候长在江东,跟着大哥聊政事,和二哥还有伯言一起拜师练武。孙家的女儿,从来都不是守在后院的妇人,阿香还偷偷上过战场,被大哥发现狠狠责罚,只不过被罚的却是伯言。当初还不是陆将军的他替自己挨了三十军棍,后背上没一块好地方。
后来刘皇叔来东吴的时候,二哥为了结盟让自己嫁予他,要不是大哥去得早,二哥也不至于如此艰难,但是心里到底不平,那天阿香提着剑冲往陆府,只换来一个闭门不见。阿香顿时明白了一切,似乎没办法去怨恨任何人,自己就这么嫁了。
不到十年,刘皇叔去了,儿子被扶上位,当初的盟约破裂,自己就又成了需要被迎回的江东郡主。再回到故土,早已物是人非,不像当初走的时候满身荣耀。陆将军安好,就是早已娶妻生子,那一杯装满鸩毒的酒杯,从他手里递过来到自己的手中,送这东吴洗刷掉最大的耻辱——她这个被迎回的郡主。
阿香在地府等了好久,一直没有见到伯言,想问问他可知道自己的一番心意,又可知道自己全身心信任他,也是他亲手送自己上路。地府没有日夜,阿香还真是庆幸,要不是丢了那段记忆,这地府无边的日子,到底是怎样的煎熬。
当初阿香出嫁,伯言护卫,穿着参将的衣服坠在队尾策应。东吴的处境并不好,偏生那刘皇叔求娶郡主,伯言和王上在书房待了一宿,第二天,圣旨下,陆府闭门。
再回来的时候,王位上的早已不是二哥。要不是为着国家脸面,想必王上更希望阿香能死在蜀地。那次的路途颠簸,伯言依旧坠在队尾策应,却是已经做了大将军。
那杯酒是陛下钦赐,迎回阿香本就是为了脸面,继续让阿香活着才是奇怪事。那杯酒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那次晚宴,那杯酒只是让阿香暂时的假死,伯言的把戏到底是被王上发现,于是阿香桌上的饭菜中藏着鸩毒。
孟婆茶摊少了个姑娘,地府多了个阴差,每次带人过桥总要先在孟婆那坐一会,听一下人间的天地。
“还在等吗?”孟婆问。
“等不到啦,就这样吧!”阿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