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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笼 7 洞房

2018-08-24  本文已影响25人  木虞煲娱汤

夜,寒气袭人。晓英把被子朝上轻轻拉了一下,又怕吵醒了同一床被子里的丽丽。她此前从未和谁如此亲近过,丽丽年轻而丰满的身体,迫使她尽量把身体挪向床边。两人背对着背,之间的空档,灌进了凉风。丽丽睡梦中似乎觉得脊背发凉,就又朝后挪着身体,本能地去寻找晓英的温暖贴近。

凌晨四点,外头繁星闪烁,晓英家已经是灯火通明。东北农村流行抢早结婚,恨不能天一亮就把姑娘送到了婆家。晓英妈和三姨起来收拾准备,晓英穿好了衣服洗脸,丽丽强撑着眼皮也坐了起来。晓英看向丽丽:“时间还早,一会我去化妆,你再睡会。六点起来就来得及。”听到“化妆”两个字,丽丽打了鸡血一般,迅速穿衣跳下床,倒是吓了晓英一跳。“晓英姐,我陪你去化妆,大早上的,这么黑,给你做个伴儿。”

唐赞那头派了一辆车送晓英去乡里的婚庆公司化妆。正是日出前天最黑的时候,坐在车里,只看到车灯照出眼前的一点光亮,晃过路旁堆积的残雪,晃过路旁稀疏的杨树。路过的村子,房屋影影幢幢,偶尔惊起几声狗叫或者鸡鸣。这冬日的乡野,静极了,听得到橡胶轮胎和沙子路面摩擦出的“沙沙”声响。

丽丽靠着晓英的肩膀,哈欠连天,突然“吃吃”笑了起来。看着晓英疑惑地目光,丽丽笑得更厉害了。“晓英姐,我跟你说个事儿,但是提前说好了,你可不许生气。”晓英不置可否。

丽丽已然打开了话匣子:“晓英姐,你知道你婆家村里头,怎么说他们家不?叫'西游三缺一'!哈哈,哈哈……”见晓英果然不解其意,丽丽又解释道:“你看,你家公公个小,贼精,听说打小外号就叫“猴精”;你婆婆又高又胖,据说特别能吃,而且姓朱。”

晓英恍然大悟:“还有呢?”

“还有啊,姐夫大名唐赞,小明是三儿,合起来就是“唐三赞”,叫混了就是“唐三藏”啊!”丽丽已然笑岔了气,前头的司机也跟着笑了起来。

晓英没笑,只淡淡地说:“那我结婚了,就不用三缺一了,可以直接叫‘西游记’了吧!”

丽丽看看晓英没啥表情的脸,有点心虚:“晓英姐,你生气了?我就是开个玩笑,都是我对象逗我玩的时候说的。他姥姥家和姐夫家一个屯儿的。”丽丽虽然只有二十岁,但是已然订婚两年了,她的婚礼就定在年后的正月十二,刚好比晓英婚礼晚一个月。

晓英微微笑笑:“没生气。是挺好笑的!”

空气又复平静,司机也没了动静。还好乡上唯一的那家婚庆公司,马上就到了。

化妆师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脸色蜡黄,手指冰冷枯干。应该是冬腊月里婚礼旺季,时常起早,挂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她转来转去给晓英化妆的时候,丽丽就在旁边倒腾着人家的化妆箱。趁着晓英脸上的妆化完了,准备头发造型的空当。急忙提了需求:“姐,一会你给我晓英姐做完头发,也给我化化妆呗。我给我姐“压炕”呢,这在城里边,也相当于个伴娘的角色了。给我画好看点,免得给我晓英姐丢脸。”晓英其实早猜到了她这心思,也接口说:“你给她也化一化吧!”化妆师一副见惯不怪的脸孔,只拿鼻子“哼”了一声。


预定七点出发的送亲队伍,还是耽搁到了七点半。刘大夫倒是不到七点就到了,盘腿坐在炕上磕着瓜子。透过窗子,眼看着唐赞领着几个小伙子在外头敲门,就是不让开。一边还不停给晓英上课:“就得让他们多挨会冻,娶媳妇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娶到家的。女人一辈子,今天往前,过的是神仙的日子。今天往后啊,那过的就是奴才的日子咯。还不趁着这最后一天,耍耍威风。以后只有你伺候他的份儿,再也没有翻身的时候喽!”

丽丽急得直说:“妈,你就让他们进来吧!时间都过了,再说,一会我和晓英姐这脸上的妆都要花了。”

刘大夫横了她姑娘一眼:“你急啥,人家当新娘子,关你啥事?”

到底还是晓英妈求情:“看把三儿冻的,脸都白了。行了,快开门让进来吧!”

守着门的晓雨才终于打开了门闩,手里还赚着几个姐夫从门缝塞给他的红包。

一开门,罗老二媳妇气呼呼冲了进来:“这是干啥呢,都说要早点、要早点。这腊月里好日子没几个,抢着结婚的多了去了。还挡着门不让进来,一会好运气儿都让别人抢去了。唉哟我的天啊,可冻死我了。说着,把带着红色毛线手套的手,就往刘大夫盖脚的小被子里伸。刘大夫翻了个白眼:“谁家姑娘不得抻着点啊,哪有急忙上赶着就跑婆家去的啊!这娘家好歹也养了她二十多年,说舍得就舍得的么?”

唐赞拉了拉他二姨的袖子,罗老二媳妇硬生生吞回了到嘴边的话。眼睛鼻子要冒出火来,皱着眉毛,把“抓宝”用的两大堆五毛硬币摊在了红缎背面上。还不忘了贴着晓英耳边说:“娘家婆家不能偏啊,各抓一半就行。”

之后各种仪式相继进行,还好一切顺利。上午招待完了娘家的客人,中午安排了男方的远亲近邻吃饭。晚上又有一拨唐赞家里重要的亲戚,坐了两桌。直折腾到晚上八点,客人才都走完。


一整天人来人往的,里屋外屋门都敞着,这时候虽然炕烧得火热,屋子里的空气却还是冷的。真是坐在炕头烫屁股,手脚和鼻尖却凉冰冰。零下二十几度的天气,一天下来,两人都冻得透心凉了。旁人都穿着加厚羽绒服,只新郎新娘图个漂亮,都是羊毛呢大衣。唐赞那件,袖子多少还是有些嫌短,胳膊一抬,里头红毛衣的袖子就露了出来。毛衣袖口上还挂着几丝婚礼时喷出的彩条。他俩踩着红毡从大门口走进来的时候,两边的淘气小子们,故意把彩条朝新娘子脸上喷,他一直拿手和胳膊护着她来着。这时候四周安静了下来,唐赞还是不出声。晓英坐在炕沿儿,他就在旁边站着,拿手细细地拣着她头上沾着的彩条和彩纸。

晓英倒有点不好意思,换到了梳妆镜前头坐着,自己开始拆头发,又拿纸巾擦掉脸上涂抹的厚厚的粉。她慢慢擦着,镜子里头那个女人,黑头发一绺一绺乱糟糟的,脸上眼影和粉混在一起,青一块紫一块,嘴唇的红色也不均匀。晓英觉得,自己此时和那任劳任怨的沙和尚,还真有些相似,除了那双含着笑意的双眼以外。

她打水洗完头发和脸,回来的时候。唐赞斜倚在炕头,招手让她过去。两个人就都靠坐在一摞被子上,炕越来越热了,房间里的空气也在升温。唐赞打开晓英包头发的毛巾,一下一下给她擦着头发。不知不觉地,手慢慢就落在了她的腰上。慢慢地,也就伸进了毛衣里头去。晓英毛衣里头还穿着红色的保暖内衣,紧身的。这只手再伸进保暖内衣里的时候,已经行动极其艰难了。手还是冰凉的,触到皮肤的刹那,晓英哆嗦了一下。唐赞突然就抽出了手,转身伏在炕沿,“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封闭的房间里,顿时弥漫了酸臭的酒气。晓英脑海里浮现出了几年前的那幅画面,长江回过头来,面对着她的是那张惊慌失措的脸,还有急忙从女孩衣服里抽出的手。

但晓英还是迅速下地倒水,伺候唐赞漱口擦脸。又跑到外屋,拿了扫帚簸箕拖布。一番收拾过后,再一看,唐赞已然倒头睡着了。她翻转着他的身体,勉强替他脱掉了大衣,拉过被子给他盖好,放下了幔帐。

白色的日光灯透过粉色的幔帐,投射出柔和的光。使得这铺炕,温暖、封闭、静谧,仿若动画片里公主的城堡。晓英给自己另铺了一个被窝,大红缎子的被面,金线绣着依偎在一起的一对鸳鸯。两对鸳鸯之间,又绣着大大的囍字。囍字排着队从被头到被底,鸳鸯们也排着队一路跟着,热热闹闹。只是那触感,却冰凉滑溜,直觉得有种难以掌握的虚浮。

躺在这城堡里,晓英瞪着眼睛,望着粉红色的天花板。她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二十几年来第一次发现,这世界上有一个自己存在。第一次发现,这世界上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存在。她沉浸在这种新奇的体验中,直到唐赞翻了一个身,嘟囔了一句梦话。晓英才起身,“啪”的一声关了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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