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愈深，愈怀念

一个童话

作者：中原中也 [日本]

秋夜，在遥远那方

有一片，尽是石子的河滩，

太阳，是沙沙地，

沙沙地照着。

虽说是太阳，却犹如硅石什么的，

犹如非常细碎的的粉末，

正因如此，才沙沙地

也发出着细微的声响。

而那石子上，此刻正停着一只蝴蝶，

淡薄，却又轮廓清晰地

投射着影子。

而后那蝴蝶不见了 ，不知何时，

直到刚才还没有水流的河床上，水

是沙沙地 ，沙沙地流着……

吴菲 译 

选自《山羊之歌》，雅众文化｜新星出版社

初读此诗，你一定好奇，秋夜里怎么会有太阳照耀？为什么太阳会发出沙沙的声响？蝴蝶飞来又倏忽不见？一切都如梦似幻。诗人虚幻的世界里有许多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发生着。

诗人中原中也出生的山口县，郊外有一条河流，叫吉敷川，河床裸露，很像诗中提到的尽是碎石子的河滩，诗人幼时经常在此玩耍，给他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而这首诗，更像一幅恬淡却奇异的水彩画，童话般又充满着隐喻。秋夜寂寥，远处传来幽微的声响，忽而一只蝴蝶翩跹飞来，给暗夜带来缤纷的色彩，在碎石上投下它的淡影。暗影中潜藏着诗人精神深处对死亡的亲近，笼罩着一层孤独和哀伤。

沙沙的声响象征着日复一日的平常生活，蝴蝶和那道超现实的阳光犹如生活中的惊喜和希望。干涸而复又流淌的河水意味着生命的轮回。他在梦中那熟悉的故乡河边，思索着生命的奥义。

旅居异乡多年的诗人，靠父母的接济一头扎进文学创作里，过着贫穷而逍遥的生活。想来，他有许多这样思乡的夜晚，咀嚼着心的悲伤，将流逝不复返之物倾泻在笔端。

童谣、童话，是生命伊始接受的文学，伴随着父母亲柔软的语调，孩童在温暖充满安全感的家，建立起对世界最初的信赖。对故乡的思念总是离家愈久、愈远而愈深，故乡的风物总牵动着异乡人的心。

与中原中也同为山口县人的童谣诗人金子美铃也吟咏道：上层的雪/很冷吧。/冰冷的月亮照着它。/下层的雪/很重吧。/成千上百的人压着它。/中间的雪/很寂寞吧。/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积雪》）

家乡的瑞雪，对当地人来说是司空见惯的，而在思乡的诗人眼中却落寞而珍贵。

中原中也三十岁那年深秋病逝于异乡，遗骨被带回家乡后，安葬在吉敷川附近。漂泊的诗人终于回家了，回到了曾给他带来许多灵感的小河身旁。

你只管回到宁静的房间就好。

背对焕发的都会夜夜灯火，

你只管，走上郊道就好。

心的低语，且慢慢聆听就好。

——中原中也《四行诗》

这便是诗人在生命最后写下的诗句。短暂而纯粹的一生，在对故乡的频频回望中休止了。

摘自为你读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