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的玩偶
一
“她被安置在一张冰凉的凳子上,手、脚、身体,俱是被束住无法动弹,嘴中满满的塞着一些东西,身外一切仿佛都已经不属于她了,唯有被框架硬撑开的眼睛还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黑暗。
忽然,一阵强光袭来,黑暗转为至明,一瞬间亮光充斥了整个脑海,虽然都是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是光明似乎更让人痛苦,她想闭上眼睛却徒劳无功,只有痛苦的流下了眼泪,就在她刚刚要适应下来,视觉重回躯体时,冰凉的金属携来的剧痛化作了血红从左眼替代了眼前白昼,她是看不见的,但她觉得这世界满满当当的都红了起来。”
屋里的男人敲下了回车,正准备写下一段,这是他的工作,他是一个稿费微薄的恐怖小说家,此刻他正竭尽全力的折磨着他笔下的这个姑娘,下一段,应该要进入高潮才是。
“叮咚”,旁边的手机铃声中止了他的思索,他看了看键盘,挣扎了一下,还是拿起了手机,点亮手机后扫了一眼收到的短信他就后悔了。
“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是他女朋友发来的信息,他们已经有几天没说话了,没有争吵,也不算冷战,可能只是到时间了。
他这几天虽然埋头创作,但心中也隐隐有些预感,可是当这条短信迎面扑来时,他还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拿起手机。
“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吗?”拿着手机看了很久,纵是脑中刚刚飞过了无数的小说情节,却也没有眼前的这一段,他还是想试图挽留一下。
“我累了,在一起好累”,很快,就收到了答复。
“你只能把我拉进一个深渊”
“这样下去难道你不累吗?”
句句利剑也斩不断他不停的挽留,可是换来的回答只有坚定的推脱,月儿越来越明,夜越来越深,两人聊到了深夜,说是聊天,可尘埃对于白云来说向来不会平等,直到最后筋疲力尽,才是互相道了别,祝了句幸福。
工作是进行不下去了,心乱如麻又无处发泄,抬起的手却敲不出任何的文字。草草的洗漱完事,躺上了床,盯着手机毫无睡意,他想着这大概是个无眠之夜吧,飞舞的思绪里,往事和小说片段交相穿行,没有无眠,只是不知何时入眠。
二
早六点,平时睡到十一二点依然心倦神乏的他,此刻早已醒来,如同老僧入定般,披着被子,坐在床上,望着窗外,脑海中响起一些老旧的旋律,嘴里情不自禁的唱了起来,一同而来的,还有眼里的泪水,昨晚那迟迟未来的悲伤,原来是当做了一份次日清晨起床的大礼。
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在反复躺下尝试再睡失败后,他只能选择起床,没有洗漱,而是直接走到了电脑旁,看着昨天还未完成的工作,只是看着,词、句,哪怕是一个字,能推进剧情的所有的一切,都没能给到键盘上,试图坚持工作的他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发呆。
“哎,今天天气太好,不适合工作。”他自顾的说了一句,放弃了电脑,简单洗漱后,他突然想买一些东西,便穿上了衣服,出了门。在他家的附近,有一个公园,无聊或是不想工作的时候总是会在那边走一走,坐一坐,那附近就有许多门店。
这公园离家不过几百米远,不一会就走到了,他熟练的穿过人多的中庭,在侧边的小路上,有一张他经常坐的长椅,坐在上面,看着远处的鸽子,又看看地上的飞虫,生机的事物总是讨人喜欢,他在想自己平时是不是太不招人喜欢了,故作恐怖的写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人喜欢,也不值钱,自己的性格也如同人物一样,变得怪异,可能自己和笔下的作品一样,一文不值。
“呜呜呜…”耳边传来一个小孩哭声,他看向边上,原来在自己发呆的时候,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姑娘坐在了自己的旁边,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手袖口都湿了一圈,精致的小脸上全是眼泪的纹路,眼泪还在不停的流下来,被露水打湿的红色小皮鞋上沾着许多的草叶,看样子是从林子后的那片草坪上穿过来的。
这个小女孩他见过,是公园旁边一家便利店老板的孩子,叫做珊迪,也经常在公园里玩,不过一般都是在便利店周围,玩玩沙子或是和附近的孩子相互追逐。
“你怎么了啊?”本来是不想管的,可这模样着实惨了点。
“他不要我了…”小姑娘看着眼前这个见过几次的叔叔,抽噎的回答着。
“谁不要你了?是你的爸爸妈妈吗?”他心里有点想笑,这么不大点的姑娘还能是被男朋友抛弃了?
“查理,我的小熊…”说起来,平时见到小姑娘总是手里抱着一个小熊布偶,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棕色小熊,看来是不小心丢了。
“啊?玩偶吗?你丢在什么地方了?”
“我才没有丢,我们说好一起回家,他就不见了。”小姑娘听了这话有些生气。
“他肯定是不喜欢我了,自己走了,就是我不讨人喜欢。”
看着眼前这个这个泫然欲泣的小姑娘,两个都是被抛弃的人,而且看起来,她比自己还要惨。
“不要哭啦,叔叔帮你找好不好?你先回家洗洗脸,明天再到这里来,叔叔给你找到好不好啊?”这玩偶应该就在这公园里,走走就会找到吧。
“真的吗?叔叔不要骗我。”小姑娘睁着大眼睛望着他。
“不会的啦,叔叔保证!”
三
三遍了,这个公园他已经逛了三遍了,有个鬼的熊,是被人拿走了还是当垃圾扫了吧。算了,小孩子,睡一觉明天就忘记了。
眼看时间快到中午了,没吃早饭的他此刻竟然一点饥饿感都没有,走了一上午,说不累是假的,太阳越来越大,是时候该回家了,从公园的左边出去,便会经过一条商业街,当路过一家户外用品店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早上出来是要买东西的,他买了一条登山用的粗绳,算是为上午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回到家中,疲倦袭来,再醒来已然是下午五六点了,灯是关着的,他从来没有感觉到世界这么孤独,他想念上午的公园,和那个抽泣的小姑娘。
地板上放的是那捆上午买的粗绳,配上屋顶的那个横梁就是算是他最后的恐怖小说了吧,只是剧情略显冗长,刚到高潮又戛然而止,果然没什么人会喜欢,他搬来了屋里的椅子,套好了绳索,黑夜的面纱刚好能掩盖一切,当头穿过那个通往彼岸的大门时,他看到了自己桌子上的那个小熊,那是以前生日的礼物。他想起了明天或许会有一个小姑娘继续在清晨的公园游荡并且哭泣着,他放弃了。
坐在桌子前,提起了许久没有提起的笔,在铺好的信纸上,这样写到
“亲爱的珊迪,不辞而别很抱歉,我并没有抛弃你,只是时间到了。我陪了你很久了,也一直深爱着你,只是现在,我看到了一些我渴望的东西,我想去拥抱他们,当然我也想拥抱你,可是自由在向我挥手,我想,如果我跟你告别,我一定会舍不得离开,所以没有办法,我在那个清晨,一个人踏上了旅途。我会把沿途的风景写信或者委托这个叔叔告诉你,让你跟我一同旅行,希望你不要伤心,我的心依然和你在一起,当有一天,这世界不过如此时,我会回到你身边。爱你的查理。”
他将写好的信仔细的折好,装进了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的“致亲爱的珊迪”,在旁边还画了一只查理。做完这一切,他开始期待把这封信交给小姑娘的时候她的表情了。
四
第二天,那张长椅上,按照约定坐上了一大一小两个人。
“珊迪,我得向你说对不起,我找到他了,但是他不愿意回来。”
“果然是我不讨人喜欢吗?”满心期待的珊迪此刻面色暗了下来。
“那倒也不是,查理拜托我把这封信给你,他说他依然爱你。”说完他把信从怀里拿了出来,递给了珊迪。
“真的吗?他给我写信了?叔叔可以帮我念念吗?”珊迪又开心起来了。
“当然可以,荣幸之至。”说罢,他将自己写的那封信,声情并茂的念了出来。
“就是这样了,以后我会跟你说说他的沿途风光,直到他回来,这样可以吗?”
“好的,如果这是他要的,我希望他能开心。”珊迪听到最后,虽然有些不开心,但还是接受了。
回去的路上,他经过了裁缝店,糖果店,都买了一些东西。这之后的每天早晨,他都会去公园,带着糖果,给小姑娘转述着查理的游记,查理的足迹遍布城市的每个角落,曾无比期待下一个转角遇见珊迪,在黑夜里偷偷的看望睡梦中的珊迪时,也曾心软想要留下过,讲完故事,在目送珊迪回家后他也会回到家里继续自己的工作,只是他的工作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写作了。
“珊迪,查理说他明天可能会回来,你想他吗?”在读完查理写的第三封信后,他这样问到。
“真的吗?我当然想!”珊迪此刻的眼中全然都是期待,查理旅行的一个星期,他无时无刻不期待着第一封信中查理给他的承诺。
“他回来后,你会不会不理我啊?”
“怎么会,他回来后我马上带他来见你好吗?”珊迪一脸坚定的说到。
“你是查理的好朋友,也是我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查理回来了,在当天的中午,安静的靠在便利店前面的凳子上。是一只新的查理,这是他花了好几天,掏空了自己的那只小熊,按照记忆里的样子,几乎完美的复刻了那个简单的玩偶,明天,或许就能看着珊迪抱着新查理出现在他的眼前,一扫这周的阴霾,再不是那个垂眉哭泣的小姑娘了。
次日的清晨,他刮掉了胡子,穿上了干净整洁的衣服,这是三个人伟大的初次会面,和那两个他非常熟悉的朋友。
他早早的就到了公园的长椅上,今天的鸽子吃食依旧那么勤快,空气也很干净,他面带微笑的等待着,只是日头渐渐升起,又渐渐落下,直至傍晚,白日游玩的人群散去,查理也未能完成他的使命,长椅上只有他一个人。
三天后的夜晚,警车包围了他住的那栋小楼,有人报警说有一股异常的臭味,沿着臭味来到了这一层,警察们破门而入,从门看去,一条笔直的线从屋梁而起,还差几十公分便可与地面相交,他们看到的是小说家最后的作品,只是时间太长了,又时值夏天,这结局比他想的要激烈许多。
Happy 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