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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意武当山

2018-02-04  本文已影响21人  山賊

禅意武当山 


文/邓龙

        武当山以奇秀的自然景观、宏大的道教古建和浓郁的宗教神韵而成为著名的道教圣地,但在其千百年的宗教史上,曾有一个时期成为佛道共融的灵山,却少有人知。

髽髻山神殿

  武当山素有“七十二峰朝大顶”之说,而髽髻山是唯一不朝金顶的山峰。传说当初祖师爷从净乐国出发寻找适合修真之地,首先来到了髽髻山,奈何髽髻山根基浅薄,盛不下祖师爷,挺气派的山峰被祖师爷一屁股坐歪了,祖师爷顺势转身,脚蹬山头,飞身登临天柱峰,修行四十二年后终成正果。

  髽髻山就这么歪着脖子,从此不朝武当山。当地有句顺口溜, “叫你朝你不朝,一年拔你三千毛”。何谓“三千毛”?问村人方知,髽髻山盛产一种攀缘树木的野葛藤,自古以来就是制作龙头拐杖的上乘原料,每年上山砍野藤的人络绎不绝,年年砍,年年长。当地人假借传说中祖师爷的金口,是在为砍伐野葛寻找理由。

  在武当七十二山峰之中,髽髻山算不上高峻、算不得险要,只因其山形酷似古代仕女的发髻,而得名。今慕名来到山下,抬眼望见悬崖绝壁上有千年白皮松,虬枝苍髯,迎风而立。明代诗人张著有《白松诗》为赞:“叶坠银钗细,花飞香粉干。寺门烟雨里,混作白龙看” 。看来,有白皮松的地方,断不能少了寺庙。

  登上髽髻山顶峰,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菜地,菜地的尽头伫立着一座红墙黛瓦的大殿。大殿坐南朝北,临绝壁,砌石而成,形同山下一般旧民居。一个中年人蹲在菜地边拔草,想必就是这里看守香火的庙祝吧。那庙祝见有游客上来,便停下手里的活计,径直走进大殿旁边的偏厦,拿出一踏香表和鞭炮,跟我们推销。庙祝说自己是看守大殿的,原本在武当山金顶上做洒扫工作,在这里看殿的居士年岁太大,下山去了,道协就派他来接替居士看守大殿。庙祝说看守经费微弱,只好想办法自收自支。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擎上香表,随庙祝走进大殿,上香祭拜。殿门洞开,寂静的殿内祖师爷端坐正中,目光深邃,投向山外的尘世,金童玉女恭候两旁;观音菩萨一旁打坐,神情端庄,财神爷一本正经,享受香火……再过细打量殿堂,小小的殿堂内竟然还挤挤匝匝地供奉着包括玉皇、王母、关帝、周仓、送子娘娘、太上老君、弥勒佛和土地爷等诸路神仙。

  山风穿过悬崖上的白皮松,发出呜呜的鸣唱,权当为众神咏经诵典了。

  走出大殿,意外地发现,大殿外一个角落里靠着一块陈旧的碑刻,拂去尘土,上面记载着重修大殿的旧事:此殿名祖师殿,为消除山匪,恭请祖师爷神力庇佑乡里,于清同治初年集资重修。联想到屈尊殿内的各路神仙们,人们寄予了髽髻山太多的厚望,除了祭祀神灵之外,还肩负着护佑一方百姓。

  在与庙祝闲聊时,我调侃地说,这块石碑才是你卖香火钱的根基,你可要殷勤拂拭。庙祝似乎听懂了我的话,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离这儿不远的天门山,有个古寺岭大佛寺遗址,那儿有很多这样的石碑,扔在荒坡野岭上,哪有人去理会?

  站在山巅,灰色的山门瓦脊就在脚下,几蓬衰草,一株老松,衬托着大殿的寂寥和沧桑。而在祥和的阳光下,北望武当,钟磬悠悠,松风唱晚,千年不变。俯瞰山下,烟起云涌层林间,散落于山间的村居,如自然水墨画,一山上下,同一时空,恬静淡然。

天门山古寺岭

  天门山与髽髻山比邻而居,古寺岭大佛寺遗址就隐藏在山里边。

  道别庙祝,原路下山返回。前行约四五里地,路遇一牧羊人,上前打听去古寺岭的路,牧羊人爽快地说:要去古寺岭就随我走,沿着前边那条通村水泥路拐进去,过几道弯就到古寺岭大佛寺了。

  沿着山间通村公路,牧羊人在前边轰着十几只山羊,我们一行几个跟在后边,一路散漫前行。羊儿们边走边啃路边草,有山羊乘人不备,蹿进山林仰起脖子偷吃新树嫩叶,惊起一只松鼠窜上老高的树顶,还有两只锦鸡嘎嘎逃进深林里。一路行来,倒也野趣横生。

  牧羊人年过六旬,清瘦硬朗,矍铄健谈。一路上嘴巴不停,一边吆喝着羊群,一边给我们讲述有关寺庙的古怪精灵,无非是些狐仙鬼怪的逸闻。这样说着话,一口堰塘横亘在眼前,水泥路走到了尽头。羊儿们像是得了命令,四散开了爬上了塘堤,齐刷刷地 扎着头嗞嗞饮水。堰塘对面俢林茂竹,林木掩映下的村舍三面环山,有四五家民居散落在山坳里,偶有鸡犬之声相闻。

  放羊人关好羊舍,领着我们来到后山,指着着面前的大青条石铺就的几级台阶,说这就是古寺岭遗址了。没想到古寺岭遗址如此残破荒凉,山门、佛堂和禅房,哪儿去了?只有眼前的这些生满苔藓的石级和几株参天古木,让我们去想象当年的古寺岭大佛寺的雄伟和鼎盛。

  在村舍前的一棵老桂花树下,牧羊人弯身擦拭着一块倾倒在地的石碑污浊,想让我们看看碑上的刻字,寻出古寺岭的一点线索,可惜,这块不知是何年代倾颓的石碑,早已被尘世沧桑洗刷出道道纹路,斑驳的表面上早已辨认不出任何字句,这块石碑已经衍变成了无字碑,留给后人的只有无穷的臆想了!

  看过无字碑,牧羊人似乎有点纠结,他跑前跑后又带着我们寻到两尊无头无肢的石像,一个靠墙坐立,一个随地而卧。牧羊人说,这两尊石像无人经管,也不知道呆在这儿多少年代了,市里来人看后也没带走,估计是没有啥价值。但我宁愿相信它俩就是这里最早的主人,千百年前高高坐在佛堂的神台上,接受俗世人的膜拜,寄托着凡间的真善美。而今,静静的栖身角落,任凭风霜刀剑的肆掠,尘世凡俗的遗弃,萋萋荒草,几度沧桑!

  在古寺岭遗址的后山坡,我们踩着厚厚的落叶,走进一片斛树林,目光所及的是孤零零的一座青砖砌垒的墓塔,塔上挑着一串清明纸吊,塔前的空地上有一堆烧过的纸钱。但墓塔周身却无任何碑志,不知是古佛寺中哪一代高僧的灵塔。牧羊人弯下腰,一边清理着塔边的枯枝败叶,一边讲墓塔的来历,听老年人传说,墓塔里埋的是这里最后一位当家和尚,老和尚死后,弟子们散了伙,有一个弟子上了武当山修行,寺庙从此也逐渐衰败了。

  牧羊人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一窝蜂的去了沿海打工,留下来的都是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每逢到了清明和农历十月初一,我们就上来烧点纸钱,算是给这寺庙当家的送温暖了,等我们这些人都不在了,还有谁会来烧纸焚香?

  夕阳西下,倦鸟回巢,牛羊归圈,古寺岭上空飘散出几缕炊烟。一抹斜阳涂在墓塔上,花易落,烟易散,梦难现,高僧净土乱藤缠,极乐了荒烟。

仙山观音岩

        在武当山中,除了髽髻山神庙和天门山古寺岭以外,还有观音岩、罗汉洞、法堂寺、河湾庙等多处佛教遗址,其中,观音岩应是年代久远的佛教寺庙遗址了。

       清早,武当山观音岩新的一天开始了。松鸡站在崖头上“咕咕”鸣叫,竹雀从后山飞到村前的竹林,一群画眉轻快的划过山崖,落在对崖的松枝上,卖弄着歌喉。俄而,对面山坡传来“叮叮当当”的铜铃声,三五只山羊散落在山腰吃草,惹得村里的大黄狗探出半个身子“汪汪”叫上几声。

        观音岩依偎在通往天柱峰的古神道旁,周围群山环抱,山中云雾袅绕,山高路陡。古神道从山岩前一直通向山中。说起古神道,明清时期,这里曾经是川陕香客上山朝拜的通神大道,神道两旁林木森森,古木参天;山道忽上忽下,错落盘旋;一路上深谷幽涧,溪流淙淙,时有猕猴打密林中蹿出来,争夺香客的贡品,胆小者抱头四散。如今,武当索道凌空飞度,流光漫漫,青石铺就的神道早已是藤缠蔓延。

        观音岩依山岩而建,是武当山中众多寺庙之一。其始建年代不详,只有岩庙外一块石碑,寥寥记载了清咸丰八年,众人捐资重修的情况。观音岩供奉的神像除了一佛二菩萨二罗汉之外,还有真武、周仓、张苞、西王母、观音菩萨、药王爷、太上老君、财神等神位。九十年代末,当地的年轻人都去了沿海打工,剩下的老弱妇孺无力看管,岩庙内供奉的三尊与真人一般大小的神像被盗。

        观音岩灰瓦土墙,依山势而筑,从山上往下看,古朴的村居散落在竹荫松涛间,疏落有致,隐约显现。一条溪涧顺着山岩下的古神道潺潺流过,在翠竹幽草间汇聚一涧清水。

        当地人讲,近几年政府搞封山育林,山上的林子密了,人都进不去了。山下的这条溪流不断,时有龟蛇出没其间。龟为山龟,背生绒毛,憨态可掬;蛇为金蟒,头长肉冠,来去无踪。村人说,有观世音菩萨保佑,有真武水神保护,这些年来,村庄一直风调雨顺、平安祥和。

        顺着溪涧上溯二里地,有一石崖,崖壁间有个天然洞穴,人称修仙洞,当地曾有过祖师爷与菩萨争地盘的传说。

       传说很久以前,观音岩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有个云游方士来村庄投宿,看过观音岩后,便与庄主谈起供奉祖师爷如何灵验,说祖师爷是北方水神,他才是保一方百姓太平的真神。庄主半信半疑,经不住方士的鼓动,召集众人集资,派人跟方士上武当山恭请祖师爷神像。

       这年初夏某日,方士请来祖师爷石像,择黄道吉日供奉于修仙洞。

       庄主携方士前往修仙洞烧香祭拜。二人摆上香案,却见峡谷内光线渐暗,树叶摇晃,正待焚香叩拜,刹那间黑云翻滚,大风乍起,如千军万马,似鬼哭狼嚎。但见半空中金蟒狂舞,莲花残落,飞沙走石,天地间一片混沌。二人惊恐万状,就近抱紧枯树。狂风暴虐过后,方士念道:菩萨发怒了,祖师爷显灵了。

         这便是传说中的祖师爷与菩萨争地盘的故事。虽然祖师爷争赢了,但祖师爷过意不去,在殿堂里给菩萨留了个位置。从此,祖师爷与菩萨相安共处,护佑八百里武当的一方百姓安宁!

禅意武当山

        武当山山高地僻,奇峰幽谷,林莽蔽日,景色绝佳。自春秋时期曾有函谷关关令尹喜隐居武当山林,陈抟、张三丰栖身此山弘道。历史上,

        据《佛法金汤编》记载,早在西晋时,镇守襄阳的军事家羊祜,便在武当山建有武当山寺。从那时起,武当山除了道教人物多于此静心修炼外,同时佛门弟子也常入深山隐居。

       魏晋南北朝时期,许多著名高僧进入武当山修持。如南阳高僧法聪,于武当山中佛理大精后,入世传法,又在名扬江南后,隐迹武当。隋唐以来,武当山逐渐成为僧人和道人避战祸,渡劫难的护佑神山。三论宗大师襄阳高僧慧安,在隋开皇间,隋炀帝招他入京,慧安隐于武当山中,不受暴君征召,直到唐贞观中,方才出山。唐代由于实施宽松的宗教政策,佛教各宗各派一片兴旺,高僧辈出,武当山的佛教活动随之活跃起来。

        武当山佛教的兴盛也对周边的宗教影响深远。邻近武当山的谷城县茨河镇的承恩寺(原宝岩禅寺),建于隋开皇元年,保存比较完整;房县门古寺境内的望佛山,曾有上万尊佛像,山顶建有庙宇,供奉着祖师爷和众多菩萨;距武当山仅数十里的河南淅川香岩寺,至今香火旺盛,香客如云,被称为河南四大名寺之一。

        而在武当山下的老河口市区,至今仍保留着当年朝觐武当的旧址—— 朝佛街和朝佛码头。数百年来,无数信众在这儿聚集,由此上船,走水路,经均州(今丹江口市)到武当山下的草店街下船,上岸后再步行上山。而从谷城县的石花街北行数十里即为“朝爷”之路。每年农历三月三的前几天,山南海北上武当山“朝爷”的人多到老河口来汇聚,朝拜的香客,当数河南人最多。

       “朝爷”的有散客,也有团体叫“朝佛会”。朝佛会是民间自发组织,有大有小,小会二三十人,大会上百人。人多的时候朝佛街上熙熙攘攘,一派繁忙景象。信众们自称,到了老河口就算交上了“神道”,要在这里置办香表烛火,准备上山朝拜的礼仪。有许大愿者要在这儿做“穿口”——用银针从腮帮的左边穿到右边,即日起不吃不喝不说话,直到上山“许愿”( 或“还愿”)结束,方可解除。信众们上山“朝爷”都是步行,就是有钱人也不骑马坐轿,可见朝觐者是何等的虔诚。

        对此,明代王世贞在《武当道上所见》中有这样几句记载:

  南阳少妇道人妆,皂纱蒙紟白恰方。

  口诵弥陀数声佛,千斋玄帝一瓣香。

        从诗词中可以想象在五六百年前朝觐武当山的盛况:在朝拜武当山的神道上,南阳少妇穿着道人装束,却口诵“阿弥陀佛”,古人就是这样去“朝爷”的。

        世俗中的“朝爷”既是朝拜祖师爷,也是朝拜佛爷。人们口口相传,年复一年,久而久之便约定俗成。由此可见,武当山的佛道共融时期对民间世俗信众的影响是多么的深远。佛与道,其本意都是护佑一方百姓灾罹不起、祸患不生,祈福天下祥和、风调雨顺。不管是“朝佛”,还是“朝爷”,都属虔诚的 “朝圣”之举,都是天下众生对美好生活的寄托和神往。

         斜阳古道,暮鼓声声。我走在朝圣的路上,仰望武当,天柱峰上锍金的祖师殿,如佛晕普照,熠熠生辉。回望来时的神道,但见虔诚的信徒们一步一叩首,身披道袍的少妇,诵唱弥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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