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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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风出差回来,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小区的小路上。半夜的路灯像奄奄一息的烛火,在风里忽明忽暗。林晓风踢开脚边一个杯捏瘪的易拉罐,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小区里格外刺耳。抬眼时,前方楼栋第七层的窗玻璃正泛着诡异的橙红,火舌从防盗网的缝隙里窜出来,像条扭曲的金蛇。
他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打滑,119 拨通的瞬间,火光照亮了他煞白的脸:“7 栋 2 单元 701!我妈还在屋里!” 奔跑时钥匙在裤兜叮当作响,他突然想起今早出门前母亲站在玄关的模样 —— 蓝布衫领口磨得发白,正往他手里塞保温盒,说 “晚上记得回来喝莲子汤”。
七楼的热浪扑面而来,像有人对着他的咽喉灌滚烫的开水。走廊里飘着焦糊的塑料味,灭火器箱的门虚掩着,里面只剩个空架子,反光的铁皮映着跳动的火光。“操!” 他骂了一声,转身撞向消防栓,铁质边框的玻璃门纹丝不动,把手处结着层黏腻的油灰,显然很久没人开过。
邻居堆在墙角的木椅缺了条腿,他抄起椅面砸向玻璃,“砰” 的一声,碎渣溅进左眼,疼得他踉跄半步。血从眼角流下来,混着汗水滴在消防栓里,他顾不上擦,拽出水管往阀门上接 —— 螺纹接口早已锈成棕红色,他咬着牙拧了三圈,水管 “啪” 地弹开,铁锈簌簌落进他发抖的掌心。“不行,接不上。”他把水管按在出水口上,扭开阀门,但是出水口仅仅流下了可怜的两三滴水,掉在地上,带着他渺茫的希望,瞬间汽化了。
浓烟从门缝里涌出来,带着呛人的焦苦味。他跪在地上捶打自家的防盗门,铁门烫得灼手,门内没有任何回应。手机在此时响起,消防员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您小区消防通道被私家车堵住了,我们正在协调 ——”
“砸车!” 他吼得嗓子发腥,“我他妈砸了所有车!求你们快上来!”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蔓延。
当消防队员架着他往楼下跑时,他看见母亲房间的窗帘正被火吞噬,橙红色的光映在消防头盔上,恍惚间像母亲熬了整夜的红糖姜汤。救护车的蓝灯刺破夜色,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白 T 恤早已被汗水与血水浸透,变成了红T恤,后背贴着片碎玻璃,每动一下都划破新的血口。
母亲躺在担架上,脸苍白得像张纸,睫毛上还沾着烟灰。他坐在救护车后座,握住母亲冰凉的手,突然想起这双手曾在他发烧时整夜贴在他额头上,此刻却毫无温度。护士递来碘伏棉签,他盯着自己手背上凝固的血痂 —— 那是砸消防栓时留下的,伤口周围还嵌着几粒玻璃渣。
手术室的灯亮了整整八个小时。林晓风靠在长椅上,盯着天花板上忽明忽暗的灯,听着走廊尽头电子钟的滴答声。中途有护士送来温热的矿泉水,他握在手里直到水凉透,才发现瓶身早被捏出了凹痕。当张医生推门而出时,夕阳正从西侧窗户斜照进来,把医生胸前的铭牌照得发亮,却照不进他眼中的阴影。
“我们尽力了……” 张医生的声音像隔着层毛玻璃。林晓风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胸腔里被抽走,他望着手术室的门,突然想起七楼走廊里那个空空的灭火器箱 —— 原来有些绝望,早在火焰烧起来之前就埋下了。
暮色漫进窗户,远处不知谁家在生火,几缕青烟飘向渐暗的天空。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钥匙链上母亲编的平安结还带着体温,只是再也等不到那句亲切的 “回来喝莲子汤” 了。手术室外的消防栓在阴影里闪着微光,像极了昨夜那扇砸不开的铁门,和门内再也没能逃出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