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使者（第二十七章 时之源）
第二十七章 时之源
刘锡材拉着我一声不吭地在树林里走了很久很久——我觉得似乎有一天那么久。但是天色没有半点变化，也许并没有我感觉的那么久？
“莹儿，听着……”刘锡材带着我走上一棵高于草地的植物后，细声说：“这个树林里禁止一切外来的声音。”
我刚挑了下眉，还没出声，刘锡材就似乎怕我发出声音，连忙捂着我的嘴，指着远处继续说：“你看前面……”
我透过茂密叶间的缝隙，朝刘锡材所指的方向望去。远处有一个闪着波光的湖，湖边有一棵高大的菩提树——树上居然闪着五彩光芒！菩提树下隐约有人，离得太远，我看不太清——应该是一个身穿白袍的女人，女人的怀中抱着个婴儿，他们的身上竟泛着金光！那个婴儿应该睡着了，女人似乎正在轻轻地拍着他。
但一切，都是静止的，像一幅图画一样。
刘锡材依然捂着我的嘴巴，我只好看着他，露出一脸疑惑。
刘锡材也看着我，抿了抿嘴，才下定决心似得轻声说道：“你看到树下那两个人没有？”
我点了点头。
“那个婴儿，就是我们的‘创世神’。”
我一脸惊讶地看着刘锡材：创世神？又是什么东西？
“那个婴儿正在做梦，他的梦，就是我们的‘时间’。一旦他醒了，我们这个宇宙的‘时间’就会消失了。”
我震惊得猛吸了口气
“时间”消失？什么叫“时间”消失？
“‘时间’是宇宙运行的源泉。有了‘时间’，宇宙才会诞生、行星才能运转、生命才能繁衍、文明才能发展、灵魂才能转生……一旦‘时间’消失，宇宙也会瞬间消失，一切一切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会为我们悲伤，甚至没有人知道我们存在过。你瞧，那棵树闪着五彩光芒，因为那个婴儿的梦正依附在那棵树上。不光是阳间和冥界，那棵树上的每一片叶子就是一个世界。阳间的人、冥界的魂，还有我们刚才遇见的守护……都是来自那棵树上的世界。如果婴儿醒来，那棵树上的所有世界就会消失。我们万一把那个婴儿吵醒了，谁也付不起这个代价，明白吗？”
我使劲点头。我当然明白了，所以这里才禁止一切外来的声音，不但不能吵醒那个婴儿，连那个白衣女人也不能惊动。
这里居然是时间的源头！
我们的宇宙，居然依附在一个婴儿的梦里！
一个随时会结束的梦!
最可怕的是，我们对此境遇居然无能为力！
这种坐以待毙的感觉带着绝望的恐惧，让我不禁流出了眼泪。眼泪滴在刘锡材的手上，他轻轻把我搂进怀里，柔声低语：“不用怕。你眼前的他们是静止的，但其实他们一直在动。只是他们的一瞬已经是我们的千千万万年。我们在他的梦里也已经存在了千千万万年，我们还会继续存在很多个千千万万年。我们会有足够时间做我们想做的事情，所以，不用怕。”
我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我准备到那棵菩提树上找和泉京江创造的世界。一旦证明和泉京江是‘创世者’，那法院就不能控告你的‘浪费资源罪’了。”
果然是为了我。居然冒这么大的风险！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惊慌。这个树林已经被来自各个世界的人重重看守，只要你待在这里，就会很安全。还有，帮我看着魂。
“看着魂？”
“我要暂时离开我的魂。”说着，刘锡材靠着一根树枝坐了下来，他的身上又泛起了银光。银光逐渐在他额头聚集成一点，随即这点银光离开了刘锡材的身体，变成了一只蝴蝶的形状。银蝴蝶绕着我飞了两圈就朝着湖中的菩提树飞去了。
树林里寂静依旧，殊不知那菩提叶间的世界正激烈地上演着凡世的恩爱情仇、悲欢离合……难怪佛家总是说“一切如梦幻泡影”，果然，我们只是在别人的梦里，如泡影般脆弱——一旦泡影破碎，我们将消失得毫无痕迹。
不过，这又如何呢？
此时，我们确确实实存在着。
我曾经感受过的东西都是真实的。哪怕是现在，我的手都还记得刘锡材的温度，还有文宇的温度、心跳的温度、拥抱的温度……一切都是真实的。
梦，是别人的梦；而我们，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真的到了梦醒那天，即使没有人知道我们存在过，那又如何呢？
就正如谁都知道自己会死，谁都知道总有一天不会再有人记得自己存在过，但我们依然开心地迎接着每天的太阳。就因为会死、会消失，所以我们才会努力地争取时间去追逐自己的梦想，让自己在有限的时间里活得精彩。
就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所以我们才会珍惜时间，珍惜每一种经历、每一种感受；就是知道时间有限，我们才会时刻珍惜自己身边的人，想给他更多的、更多的快乐！
千千万万年来，我们都是这样过。
既然是这样，那么梦醒了，那么消失了，又有什么可怕呢？
想着，我不禁一笑，忽然觉得压在心里的石头轻松了不少。
过了许久，银蝴蝶终于飞回来了。它从刘锡材的额头钻了进去，刘锡材的身体又泛起了银光，银光渐渐消失，刘锡材才慢慢睁开眼睛。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找到了和泉老师创造的世界没有，他就已经站起来，对我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回去再说。”
说着，他就拉着我的手朝原路走去。
一路上我们依然一句话都不敢说，我只能看着他的后背，直至进了电梯我才发现他不但一脸疲色，还紧锁着眉头。
我一下一下仔细摸着刘锡材的手，刘锡材有点惊讶地看着我，我却越摸越疑惑：“为什么我能感觉到你的手？暖暖的，还有皮肤的触感……”
冥界的魂看上去虽然有身体，但那都不是物质，只是一个由离子组成的“影像”。魂在互相接触的时候都不会有类似“暖”、“硬”、“光滑”等等的感觉，我们只会通过“手环”而“感觉”到有人接触自己的信息而已。
我刚来冥界的时候虽然被刘锡材拥抱过，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冥界的情况，自然也不觉得惊讶，现在回想起来，印象也是模糊得很。后来我跟刘锡材虽然还有过接触，但是我都没认真留意过，这一次我居然从刘锡材的手中确确实实感觉到了“暖”！
难道刘锡材有“身体”？
我只顾着刘锡材的手，完全没留意到他那若有所思的双眼，只听到他说：“你能感觉到我，是因为……我的灵魂里有‘神力’。”
“‘神力’？你是‘神’？”我猛地抬起头看着刘锡材，惊讶道。
程瑟说过，主宰冥界运行的“中央”很有可能就是“神”！
刘锡材像是在跟孩子说话似得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不是‘神’。刚才你看到的银色蝴蝶就是藏在我魂里的‘神力’，那是‘神’留给我的东西。很美丽，对吧。”最后一句，刘锡材说得特别温柔，似乎那“神力”是刘锡材最自豪的宝贝一般。
“‘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那是谁？”我有点兴奋。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神”，到底哪个或者哪些“神”才是真的？
谁知，刘锡材脸色一变，轻蔑地冷哼了一声才说：“这世上当然有‘神’，但应该都不是你想的那些。现在被称为‘神’的那些，都不过是一些想把人类像训练野兽一样操控在鼓掌之中的‘驯兽师’对自己的称呼。在我心中的‘神’，只有一个……”可能是因为太激动，刘锡材说着说着居然喘起了粗气来。
“你……是不是受伤了？”我抚了抚他的后背，轻声问道。
刘锡材微微一笑，说：“我没事。只是花了点‘神力’，有点累了。”
“要不，我们去餐厅坐坐？”我以前跟文宇说“累”，就是要找家漂亮的餐厅喝喝奶茶，吃吃蛋糕的意思。
文宇当然明白我，他还知道我经过哪家咖啡店、哪家蛋糕店的时候最容易“累”。到后来，不用我喊“累”，只要经过我喜欢的店，他就说：“累了吧，我们休息一下吧。”
“好啊。”刘锡材看着我，笑着说。
刘锡材偷看过我的记忆，他当然知道我的喜好，否则他不会总知道我喜欢哪款甜品。而出入境大楼楼顶的这家员工餐厅的奶茶现在是我的最爱！
从我第一次来这里喝奶茶以来，我就发现这里的奶茶中奶和茶的比例一直在调整。以前徐茗瑜在的时候她经常会问我对奶茶的感觉，徐茗瑜转世后这里的奶茶也依然在调整着味道。直到最近它终于达到了我最喜欢的味道——即使不需要糖份的调和，茶和奶的味道都能达到平衡。
以前我怕喝多了奶茶会胖、会对身体不好，现在没有了这些担心之后，我几乎奶茶不离手。
特别是出入境大楼楼顶餐厅的奶茶！
当我坐在平时最喜欢的位置上，看见刘锡材熟练地把一包半糖倒进我的奶茶里后，我对这家餐厅奶茶变化的原因产生了怀疑。
如果是昨天，我肯定又要骂刘锡材是“变态”了。不过今天，我觉得应该对他说声：“谢谢。”
刘锡材似乎吃了一惊，然后了然一笑，说：“今天没吓着你吧。”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没有。我想通了，也就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
刘锡材看着我，笑了笑，说：“想通了？”
“梦醒，就跟死亡一样。虽然逃不过，但是我们可以抓紧时间做很多很多的事情。‘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以后怎样呢？况且你不是说我们已经在他的梦中生存了千千万万年吗？我想，他肯定还要睡很久很久呢！”
刘锡材的嘴角呈现出喜悦的弧度，道：“果然是你。”
“当然是我啦。”刘锡材这句话莫名其妙，可我却自然而然地就回答了。
“不过，我不明白，那个婴儿到底是谁？”我问。
“看到他们身上的金光吗？”刘锡材问。
我点了点头。
“那个婴儿对于他们的世界来说只是一个很平凡的存在。只不过，我们是‘三维世界’的人，而他们是‘五维世界’的人……”
“五维？我只听说过四维世界……”我疑惑道。
“莹儿，知道第四维是什么吗？”
“时间。”我毫不犹豫地答道。这还是文宇在看完某部电影后灌输给我的理念。
“不对。第五维才是‘时间’，第四维是‘世界’。四维世界的人可以自由穿越平行世界。”
我惊讶地捂住了嘴，过了许久我才说道：“如果说他们是五维世界的人，就是说他们可以穿越时间？”
刘锡材摇了摇头，继续说：“他们不是穿越‘时间’，而是创造‘时间’。‘时间’是一切的源头，只要有‘时间’，一切都可以被创造出来。而他们就是创造‘时间’的人。”
“那千寻呢？程瑟说他不受时间的约束，难道说千寻也是五维世界的人？”
“千寻只是‘四维世界’的人，我们称他们为‘白银之人’。四维世界凌驾于三维世界之上，他们存在的时间对于三维世界来说，漫长得就跟‘天长地久’一样。”
我想起在菩提林里刘锡材也是跟那些“人形蛇”说什么“白银的人”。
“千寻，好像没有尾巴吧。”刚刚那些“白银的人”都是有一条蛇尾的！
刘锡材似乎被我逗乐了，他笑了几声，才说道：“我们看见的只不过是一个影像。四维世界凌驾于三维世界之上，我们在三维世界看四维世界的事物就犹如‘管中窥豹’。但是四维世界的人为了方便在三维世界活动，他们就会投射一个影像在三维世界里。既然是影像，自然是可以随意改变外形的。”
“影像？不对啊，千寻明明可以和翠花接触的呀。”我困惑道。
刘锡材又笑了笑：“莹儿，我们这个世界的法则和定律只适用于我们的世界。这个宇宙中有千千万万个世界，我们这里的不可能不等于他们的不可能。明白吗？”
我终于点了点头。
虽然很复杂，但我大概明白了。简单地说，这个世界没有魔法，不等于别的世界不能用魔法，也许什么魔法世界、魔兽世界、妖仙世界都是在别的世界真实存在的……
“还有，关于‘菩提林’的事，程瑟是没有资格知道的。你切记要保密！毕竟，没有多少人愿意知道我们依附在一个婴儿的梦里。”
“嗯。”我点头应道。
“程瑟之前跟我说过，你可以让魂穿越到别的世界去，那些世界就是菩提树上的世界吗？你真的能做到？”
“是的。世界与世界之间其实由菩提树的枝干连接着，所以在各个世界之间是可以穿越的……”
“那照你这么说，你也是‘四维世界’的人？”我眯着眼，仔细地捕捉着刘锡材的每一个表情。
他平时没有表现出来，但很明显，刘锡材其实是藏着很多秘密的。
刘锡材果然愣了一下，才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不是‘四维世界’的人，我只是拥有‘四维世界’的人给予我的力量，就是你见过的‘神力’。”
“‘四维世界’的人给予你的力量？”我有点怀疑他的说辞。
“否则，你以为我凭什么稳坐‘出入境局局长’这个位置？”刘锡材往前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
果然是出入境局局长，老狐狸！
这里面一定不简单！
“不过，也不对啊！你说不能穿越时间，但是我以前看小说，说到穿越就总是穿回古代的……”
“其实世界之间的穿越是没有古代和现代之分的。在那棵菩提树的世界里，时间的流逝速度是不一样的。所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就是指两个世界时间流逝的速度差异。”
“我明白了。所谓的现代穿到古代，其实不是时间的穿越，而是两个世界之间的穿越，只要是‘四维世界’的力量就能做到了。而那些所谓的改变历史，其实根本没有改变历史，只是……”
“只是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而这个所谓‘改变历史’的人就是新世界的‘创世者’。”说着，刘锡材眉头一皱，沉声道：“但是我在菩提树上没有找到和泉京江创造的世界。”
我心中一沉，果然是这样，所以他才一直皱着眉头。
“和泉老师不是‘创世者’，那我……”
事到如今，即使我因为“浪费资源罪”而被判“强制转世”，也不应该有任何怨言了。
毕竟，刘锡材为了帮我已经做到这个地步！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刘锡材抓着我的手说道。
“但是……”
刘锡材定定地看着我，眼里翻滚着许许多多情绪，过了许久他才闭了闭眼，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说道：“我们去找程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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