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阿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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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我的叔叔》里小主人公作文的开头：“我的叔叔是我爸的弟弟，叔叔寄宿在我家，他总是睡到很晚，起床时早餐都收拾掉了，叔叔是我家最没用的米虫。。。”

这让我想到了我的叔叔。

确切来说是舅舅，我的舅舅是我妈的弟弟，他排行老四，也是外婆最小的一个孩子，又是男孩，因此从小就格外受宠。排在前面的几个姐姐虽不叫什么招娣，引娣，却永远有着不一样的地位差异。好像男女天生隔着一条三八线一样，他们从出生开始就往两条平行线岔开去。

我的舅舅也是家里最没用的米虫，他干活不到几个小时就会喊累，能偷懒的时候就跑到外面抽根烟。

他的身影在村子里四处游荡，一开口，就能瞧见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对着每个过路人微笑，是那种讨好似的涩笑，偶尔跟相熟的人说上几句不对题的话。

“你去哪啊？”

“我就在这里走走。”

“你慢慢走啊。”

“好的好的，你也是啊。”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要上演，舅舅却乐此不疲。

舅舅的背佝偻着，但他还是很年轻，却不得不说又有点老了，我猜不出他的年龄，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生活糊糊涂涂的，之前每天都要喝酒，后来酒戒了，肚子却球似的胀起来，用他自己的话来讲，就是不喝酒的缘故。

我们都有点看不起他，他说的话没人理，连家里养的鱼都对他摇摇屁股尾巴。我们埋汰他：“快点去找个工作吧，总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期期艾艾地答应着，第二天又是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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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下楼，老远就看到他骑着电瓶车过来，我不开心了，“怎么是你啊，阿舅？”

“你妈叫我来接你去吃饭。”他咧开一排的牙齿，露出嘿嘿的笑。

“她自己怎么不来。”我不喜欢舅舅来接我，舅舅的样子邋遢的，一件衣服能够穿好几天，虽不脏，走近却总能闻到一股味道。

“你妈忙呢，快上来。”他急急地说，阿舅说急了连话也说不清楚，一个词翻来覆去在嘴巴里含着，又吞了进去。

我不情不愿地上了车，对阿舅的问题爱搭不理。

他专门挑我喜欢的讲：“我家大兔子生小兔子了，下次来我家抓给你看。”

我有点高兴起来，终于和他说起了话。

舅舅的语调明显轻快了许多，嘴巴更是不闲着，讲兔子的样子，吃什么，末了还问我要不要，我迟疑了一下：“等放假吧。”

他还沉浸在当时的情境中，等下车的时候还拉着我说兔子。

我却觉得有点烦了。

我的舅舅，我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我妈和阿姨们惯叫他阿兵，阿兵，却不知道是哪一个兵。

他是一个不称职的舅舅，我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外甥女。

刚过完的年，他偷偷塞给我五十块钱，说专门给你的。

我那时惊讶，问：“你怎么给我啊？我不要。”

他说了什么我已经忘记，却深刻地看到他那张脸上爬满了深浅不一的皱纹，他还是老样子地笑着，把手里的钱硬塞给我。

最后我收下了，转头就给了我妈。我看到妈妈把他叫到一边谈话，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好像跟童年的记忆重叠，回头却看到他跟我挤眉弄眼，嘴咧着大大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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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渐渐改观了。

虽然总是能从电话那头联想到一个微微驼背的中年男子拿着烟，挤进云雾缭绕的麻将桌里，嘴里喊着“再来再来”的形象，他总是有不把钱输光就誓不罢休的勇气。

我曾经问他：“阿舅，你为什么不工作呢？你这样生活可怎么办呀？”

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他支支吾吾地活着。

但是他很开心，只要不让他工作，他活得很开心，这就是他的人生哲学吧。

或许不是我们想要的东西就是他想要的，我们多要的对他来说是一种负担。他自有他的活法，也不曾在意别人对他的眼光，阿舅自顾自笑着，直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