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十日

青云宫三百来号军士在幽都山间的驻扎帷帐内，青鸾辗转难眠，夜里山间瘴气与阴寒之气交织，说好的十日，青鸾掐算着从青云宫出来至山间驻扎，连二十日都不止，他睁了眼，拨弄着右手腕上红色的那串，心内对子悠的“信口开河”嗤之以鼻。

出发之前，容若和若纯知道他决定要随这趟差事，都说他是吃了豹子胆，劝他三思，他偏不信。

他在简单铺设的草塌上实难忍受，翻来覆去，翻身坐起，子悠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他极少睡觉，这是他的独门秘籍，青鸾对这点实是佩服不已，夜间他要不找宋昭谈天说地，要不就看书，连青鸾都甚少看到他合眼。

子悠见他气鼓鼓的翻身坐起，问：“睡不着？”

“睡个屁，妖族鬼影子都没见着，先叫瘴气毒死我冻死我算了。”他心内恼怒，肚中也藏不住事，连日无眠一肚子火。

“呵……这回是你自己要跟来的，要不，你先回宫去？”

他与子悠同住一个帷帐，见他日夜不合眼，依旧生龙活虎，夜里双眸亮的能做灯照，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回去？回去岂不是让整个青云宫看作笑柄？”青鸾心内暗忖：“开弓可没有回头箭，难道叫容若和若纯知道会笑我一辈子。”

“从今日开始，你不睡我也不睡。”他仰面躺倒，两手枕着脑袋：“要死死一块儿，别以为只你有英雄气概。”

“呵……。”子悠垂头笑出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盒子，打开盒盖子取了一粒自己含在口中，又丢给青鸾一粒：“避瘴气的，吃了。”

 “我不想死，也不会叫你死。”他丢下手中的兵书：“你死了，欠我的债和东西，我和谁要？”

青鸾听的大惊，从地上“腾”的坐起身：“谁欠你钱和东西，别胡说……。”

子悠不动声色，见跟前的青鸾又躺下，用薄薄的毯子将脑袋身子蒙了个密不透气，青鸾觉得这样的时光实难忍耐，但他无法不忍耐。

三日之后，幽都山间的妖火库穹顶炸裂时，十万片青铜碎屑悬浮成银河。子悠踩着《归藏》卦位疾行，玄色披风在夜空中里拖曳出燃烧的洛书轨迹。那些应龙逆鳞化作的兵器正在坍缩时——当第一枚鳞片扎入妖将眉心，守卫的九幽瞳仁里竟倒映出自己三百年前被斩首的祖先，颅骨断裂处涌出的血喷涌而出。

青铜火焰喷薄而出的瞬间，妖火呈现出诡异的紫色。苍紫色火蛇同时啃噬着青云宫年轻战士的躯体，年轻的战士挥戟斩落，刃光过处，三只妖火幻化的蛊雕被劈成六块——青鸾一辈子记得那个场景，他比自己想象中要勇敢的多。

整座幽都山变成了沸腾的火海，妖将们惊觉自己的妖丹正在陨灭——那些淬炼千年的毒火非但无法防身，反而在那一刻成了他们葬身的容器。有守卫试图用獠牙咬断青鸾的手臂，幸被子悠及时赶到一剑削去了它脑袋。

决胜时刻，三百神兵同时割破手腕，鲜血编织成河图洛书。当妖火库熔炉被爆炸腾起的火焰燃烧殆尽，——幸存的妖兵们看见，妖族修炼百年的本命毒火，此刻化为乌有。

收兵时，当一缕星光刺穿妖火库废墟，新生的朱厌草已用根系锁住整片山峦的褶皱，叶脉里流淌的鲜血正是昨夜士兵们流淌下忠魂。

三百青云宫士兵，全歼幽都山二千守卫妖族火药库的士兵，捣毁妖火库，折损不到一半。

青鸾伤的不轻，臂膀被咬穿，脸部也被划伤，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几时如何被送回青云宫里，他唯一知道的是，决一死战的那刻，自己在三百来号士兵中，显得如此渺小，这一回，子悠又做到了，没叫他死，是他救回了自己的命。

宋昭与子悠同时回了自己寝殿和密室，子悠与宋昭面上皆带着伤，这对常年带兵出征的人来说已是微不足道。

子悠褪下了身上的战袍，任灵均为他身上的伤口擦拭了药，稍做歇息，换了衣裳，从嘉便匆匆赶来，子悠见了只道：“我没事，你瞧瞧青鸾去……。”

从嘉忙出了密室往青鸾住处去寻他。

宋昭回了寝殿，冷月拿出天庭带来的药悉心的为他擦拭了，宋昭回想起战场上的子悠，心内有些诧异，对着铜镜若有所思，一下推开了冷月为自己拭药的手，站起身道：“我去瞧瞧回宫的士兵，这点小伤，不足挂齿。”

醒来的青鸾半躺在床榻上，见自己半边脸被遮了个严实，手臂又被包裹了起来，只是嚎哭，从嘉及跟随而来的医官哭笑不得，从嘉只问他：“你哭的什么？”

“我不会破了相吧？”

从嘉身后的医官垂头忍了笑，从嘉忙示意他们先出了去。

“我以为你这次立功回来，长进了些……。”从嘉忙上前拍了他肩道：“原来还是老样子。”

“你懂什么？”青鸾伸手抹了流下的鼻涕问道：“容若呢？容若怎么没来？”

从嘉听了更气不打一处来：“她又不是尚医局的人，我哪知道她在哪儿？”

青鸾听了，又呜咽起来。

子悠疲惫的半靠在床榻上，这二十来天自己不眠不休总算打了个胜仗，一战毁灭了妖族百八十年功业，他想好好歇息一下，恨不得一睡就睡上三天三夜，眯眼靠在那处忽然想到什么，起身便穿戴整齐便往含经堂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