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如叶落

办公室有棵绿植，花工善于也勤于打理，因而长年葱茏茂盛，绿色盈室，枝叶几达楼板，一派郁勃景象。每次走进办公室，见到一汪绿的生机，总能隐隐生起希望和力量。朋友们来访，常常对之赞不绝口。刘禹锡在《陋室铭》中自美说：“斯是陋室，唯吾德馨。”我的陋室，朋友们说有两样值得称道的东西，一是书卷气，二是生命力。而生命力便是源自这棵绿植了。我不仅能从它的绿意中获得原动力，更能从它的吞吐中获得新鲜气，获益可谓良多。

只是是树叶总有飘零之时，即便是能工巧匠，护花使者，也只能说始终保持整棵树的蓊郁状态，至于具体到某片树叶，那是决计不可能永远让它长青在树枝之上的。一片树叶在生发时一定是嫩黄而充满活力的，及至成熟，颜色日渐变深。乃至苍翠欲滴。最后慢慢变得枯黄，直至失去生命力，最后飘落树根，化作泥土，催发出新的枝叶。这便是一片树叶的生命轨迹。至于它是何时生长，又是何时飘零的，恐怕也只有我才能清楚地看到全过程，连那些维护花树的花工都不知就里。他们每天都会来施肥洒水，摘去枯叶，精心护理，以保树木之繁盛。当他们将枯萎的树叶折下的时候，可曾有一丝怜惜之心？林黛玉葬花哭花，是因为联想到自己的身世，不免自悲于飘零寄居，情不能已。而这颗绿植，其叶之荣枯除了我，恐怕再无第二人会予以关注了。我关怀着绿叶的去留，当然不是像林黛玉那般伤春悲秋，但也不无生命之思。

其实人与树叶何尝有异？都是经过生命的起源，舒展，蓬勃，衰败，消亡。我们幸运地在世间走过一趟，夹杂在比我们年轻者和年老者之中，与他们一起前行，那些老于我们者率先离去，那些年轻于我们者在我们离去之后也终将离去。而这个世界永远都是缤纷络绎，连绵不绝。并不会因为某些人的陨落就迟滞脚步。正如我室内之绿植，一些陈枝老叶先行枯萎，那些正值嫩绿者也将在某个早晨因为已经枯败而被花工无情折下，或者自行飘落于树根。

前几日，一个共事多年的老同事猝然离世，心中很是悲伤。熟悉他的人都为其惋惜哀悼。但除了有限的一些亲朋故旧以外，他人对一个陌生者的离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个世界这个城市也不会因为他的离去有所增减兴衰。他的辞世正如树林之中落下一片树叶，只是一个生命的枯萎而已。我的那盆绿植每天都有落叶飘零，意味着每天都有生命的结束。这些都是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叶落我会觉得痛惜，友逝我会觉得哀伤。还有更多的树叶落于深秋，更多的生命逝于远方，我只是没见到，或者见到了没有那么深刻的触动而已。生命其实时刻都在诞生，也时刻都在消亡，世界说白了就是个生死场。

人的生命和一片树叶的生命在本质上没什么区别，都有勃发的那一天，也都有枯萎的那一天。只是落叶可以化作春泥更护花，而我们是不是也能留下些什么润泽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