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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与故事/你的笑,我曾无知的讨厌过

2017-03-03  本文已影响21人  米饭和鱼

毛毛儿狗陪我,度过整个夏天。

我从小没见过母亲的样子,父亲是远近闻名的老好人,谁家有个体力活,基本都找他来帮忙,当然,对我更是百依百顺。比如大夏天我想吃冰激凌,他就会屁颠屁颠的给我买回来,速度很快,赶到面前摇摇晃晃,从来也没有淌了汤。

我没有很瞧得起他,在那些年。

很多男人去他的小摊上给自行车打气,很多女人去他那里粘开了胶的皮鞋,不过,能给钱的就是少数了,他总是给人家嘿嘿一笑,就算拉倒。

我很讨厌他的傻和软弱,在那些年。

有时候在想,得亏自己不是个女孩,要不有这样的爹,不得被人家欺负死。

大概是越缺少什么就越表现什么吧,为了显示我们家在这片的地位,我打架很厉害,从小就是“头子”。电影看得多了,说话办事都爱装装“老大”。

邻居总是在打完气或者修完鞋和我爸说一些些“好好管管李子吧,看他都啥样了,那头发都炸毛了 ”这类的鬼话;或者在私下议论:这老李这么老实,他儿子咋这么混蛋。

他听了,仍旧是嘿嘿一笑,黝黑的手上裂开了皮,灰尘显得脉纹分明,然后蹭蹭,将用完的家伙事儿装进兜子里。

我大抵算上个有脾气的人,比如总打那个胖的要死的同桌;比如老师向我瞪眼睛,我能用板擦把黑板砸个大响......但是听这话的时候,我不跟他们动手,因为看到老李那讨好的笑和没有自尊的动作,竟在心里有一丝快感。

不过,我有时候也会上去顶一嘴,“你他妈打气倒是给钱啊。”然后看着那些所谓的大人们撇着眼睛,或嘟囔着嘴。

东北的四季过的分明,家穷,老李认为最好吃的就是鸡肉,所以他在院子里养了几只,但是养着养着就被人偷走了,然后接着养,也没见我们吃到嘴一只。

老李腿脚不好有个低保,算是额外的补贴。他不吃肉,其实基本算我一人生活,花销倒也勉强跟得上。

他有个破罐头盒子,挺大的,时间好久了吧,要用好大的力气把盖子扣开。每次攒了十块钱,他就往里放,弄得边缘都是牙印子。有时候我没烟抽了,就会从里面拿一两张,明目张胆的拿,他看见了也就说:少抽点。

“管好你自己。”我习惯了冰冷的说话。人家孩子遇到父母打骂自己,基本都怕了、哭了或顽抗,而我有时候看着他一脸笑的过度的老褶子,真希望他能抡起啥玩意揍我一顿。

打我记事起就见着他笑,到现在还是这样,遇到好事笑,遇到难事还是笑,对此,我早已冷漠。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倒是没有这个想法,有时候暗自的想着:老李都不管这个家,我管个毛线。

打架斗殴、抽烟闲逛之外,我也是学习的,为什么?因为在学校,成绩好别人才会看得起你,开家长会老师才允许家长不来。

老李没参加过我的家长会,他一般都在修鞋、或者打气,想来也挺可笑的,赚不到太多钱不说,竟也全年无休。

像过个中秋节学校放假,兄弟们也不出来胡闹,我就会一个人在家。他晚上回来,拿两块月饼,我不吃,他第二天便自己吃了。

出高考成绩的前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考了三百多分,老李指着我鼻子骂:考这么点分,你对得起谁?然后一个巴掌把我打醒。

老李估计不知道我今天出成绩吧,我躺在床上想着。学校的电话过来了,听着像教务处来的实习小助理,“李唯声,你的成绩是585,比预估线高了17分。”

“擦,报的挺准。”没顾忌电话那头,我撂下了话筒。

穿鞋出了院子,踢走了黏过来的老黑猫。对面有个背影陌生的胖女人在和老李闲扯,整个屁股坐在小马扎凳子上,一只脚踩着漏了洞的破布鞋。

“爸,我考了585分。”老李抬了头,褶子团成一团,说了句“好好,不错,能上。”那女人顿时尖了嗓子“哎哟,大爷,你儿子分数真高啊,比我们那个去年考的多了好几十分呢,你以后不用修鞋了,有福着呢。”

胖女人眯着眼睛,看看我,看看老李我头也没回,向学校走去。

竟然有人讨夸老李,我在心里想着,石头子踢了母鸡咯咯的叫。

因为是低保家庭,加上学校政策,我得到了1万元的助学资金。这也倒让一些人对我刮目相看。有时候,我在梦里会听见邻居们议论:你看老李家那孩子,都能考上北京的学校。

有时候会惊醒,有时候明知道是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这个暑假异常的漫长,同学很少有找我去参加升学宴的,老李问我办置不,我说算了。二大爷家住在隔壁的街上,给我做了一大桌子的菜,那一顿,老李吃的真香。

我的通知书早就到了,竟然不是我报的土木,被调剂到了心理教育。至今想想有些阴差阳错,但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是没有关系的。

通知书是老李去取的,那一天,他关了他的摊。小时候的胖同桌现在蹬三轮车,他告诉我,那一天是他拉着老李去学校的,门卫大爷惊讶,我们俩长得实在太像。

我收拾好行囊准备启程,老李拎了一兜苹果到火车站,我们各自扛着包,坐公交、过安检,他笑的深了的时候,眼睛都会挤成一条缝。我心里开心,要离开这个家了,我有些恼火,老子还是一副任人欺负的样子。

我没有回头,过了安检一直走......

开学大概两个多月吧,我没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北京的秋天有些萧瑟,但好于家里很多。那是一个周日,我和室友打了台球回来,晚饭时间的地摊小贩都出动了,校门口排起热闹的长龙。

我模糊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拐角处的一块平地,干裂的手用力气将靴子鞋底穿了线,黑了的脸憋的通红,皱纹挤在一起,比笑的时候还要密。而坐在小马扎上的,则换成了靓丽的女学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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