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成一棵树

多年之后再重读以前的书，重温以前的感想，这些年走过的路似乎也在印证这篇旧文。

少年时中三毛的毒颇深，但是却是对她的那首《来生要一棵树》的小诗最后才熟知。感觉上次读三毛还应该是在六七年前，突然对这首不成篇幅的小诗突然多了感慨。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一）

生于北国的我，是见过树的四季的。从小到大的概念里，树在春天萌芽，一扫整个冬天的死气，是鹅黄色的柳树，是嫩绿色的杏树；夏日里的树是茂盛的，但是阳光太强，加上北方总是挥之不去的沙尘和炎热天气，晃眼的阳光下，树反而是没有多少精神的；最爱北方的秋天，空气都是香甜的味道，树叶变黄，仍然带着夏天的水嫩，空气好了，天也变得高远了；冬天，呵，生长了一年的树当然要休息了，有夜里的月亮，寂静的雪花陪着树。

北方四季分明的天气，树在四季呈现不同的景象，一如年少时爱恨分明、嫉恶如仇、原则性强的我。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心读书，想要摆脱父辈面朝黄土的命运安排，想要出人头地，想要走出那个小地方，却恨自己不争气，第一年高考因为莫名其妙的一场暗恋而惨败考场。决定复读的那个暑假很漫长，漫长到以为，那个时候的自己熬不过这个夏天。性子大概也从那个时候有了变化，有意识地磨，一天天地做，一场胜利的考试终于让自己可以扬眉吐气般行走。其实回过头想想，应该是始终心里有着郁结，进入大学后仍久久不能开解。直到开始了爱情。

（二）

我走过最热的地方，见过那里的树。热带啊，上天总是不吝啬任何阳光、雨水。那个终年夏天的国度，树木年年长青，芒果花开了，结出香气袭人的芒果，几场雨后，人们拾起芒果，没多长时间，又是一阵清香的芒果花味。树木总是放肆地生长着，若是有人修建，就安安分分按照人们的要求长出最美的形状。若是在路边，哪怕只有方寸之地，也要长个枝繁叶茂，生怕辜负了好时光一样。在高速行驶的车上，我望着车窗外的树，总会想到自己的爱情。

我对家人不是薄情，只是长久没有跟家人沟通的习惯，跟家人说话大概很小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只要成绩好，家长并不会特别为难我。没有多少文化的父母，更不会想到去关心孩子的内心。是的，我可以对所有人坚强，唯独内心需要一个人的爱。我的爱情，一如热带的树，碰巧生根了，然后就枝繁叶茂地生长了起来。大一一年的碌碌无为或者茫然所失，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突破口。在爱情里，在我的爱情森林里，阳光，雨露，即便是偶尔来袭的风暴，都让我内心安宁并生长着。我变得自信、开朗，变得积极，开始有目标，去尝试各种各样的事情。我的爱情，让我有了一切可能。我变得更加强壮，开始交新的朋友，甚至开始找到了自我。回过头去想，这份爱情无疑是此生发生在我身上最美好的事情之一。我不敢想象没有这份爱情会是什么模样。然而，抓得越紧，越容易失去，这个道理人人皆懂，却也是人人皆犯的错。想来是临近毕业，又面对了新的压力，又或者物极必反，又或者就是距离的无奈，最后也到了几近吵架分手的边缘。

在海湾的小岛上，我曾见过一棵树，在最好的天气里突然叶子一夜之间变黄，热带鲜见落叶或者枯黄的树，看着那种明亮的黄，一度以为回到了北国。赶上了雨季，这棵树竟然叶子最后全部落光。惋惜之余却发现，没有几天功夫，整棵树突然重现生机，又长出了手掌大的叶子。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就是上天给我的一个预示。彼时的我，正在出走。远离步入社会身份的转变，远离爱情危机，远离熟悉的一切，来到这个语言不通的小岛，认识另外一群人，走另外一段路。彼时的我，正是那棵一夜变黄树叶的大树。曾经以为，自己就这么沉沦下去了，毫无目标，没有朋友，盯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想念远方却又不知想念为何物。直到再次发芽吐叶，再次拥抱阳光。

归来了，赶上了最后一场雪。雪之后，就是春天了。我又回到了北方。然而没有原来的非对即错，没有原来的沉溺爱情，有的，大概是一颗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的心。

（三）

有幸也见到了黄河以南的树。与北方的不同，与南疆不同，南下的列车车窗外，是认真而细致生活的树。每一片叶子都在用力生活，繁茂而葱茏，但是整棵树又没有那么张牙舞爪，克制着自己，展现着最好的状态。

我仍然在寻找自己。

家人，朋友，爱人，工作，每一样每一刻都会变化，我不知道会变得张牙舞爪，还是会枝叶凋零，我唯有认真地活，悲欢仍有，安宁待寻，觉得自己就活成了一棵树，只是仍然在努力扎根、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