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的“法义”——论挡门事件之哲学意义

当人们一面倒地指摘那个以等丈夫为由阻挡高铁关门的女教师之蛮不讲理、且把诸如“巨婴”之类的“帽子”扣在其头上、以表达某种源自现代化“超我”的态度的时候,实际上人们心里都清楚,那个女教师不过是戏剧性的“演出”了在今天太多太多的中国人身上不断大规模“演出”的一种无意识现象———通过放任荒诞,来表达对这个急速变化着的、受着一种“进步强制”的法则所驱使的现代世界的不适应感。
从哲学的高度来看,高铁挡门事件极其地富有象征意义,它似乎是一个关于“现代性”所主导的世界之本质的绝妙隐喻———高铁(象征着“进步强制”所书写的现代形而上学)与女教师(象征着逼迫卷入现代化进程的前现代心智)那错位的相遇和冲突。
所谓“进步强制所书写的现代形而上学”,一部好莱坞魔幻片(忘记其名字)的故事情节非常形象地说明了它的本质:魔鬼给了一个对生活现状不满的人一个魔法遥控器(犹如DVD播放遥控器)。有了这个遥控器,这个人可以任意地“播放”自己的生活。这个人于是着迷于它的“快进”功能,因为这个功能可以让他略去生活中那些沉闷和不爽的部分、而让人得以迅速地直奔生活中那些被认为精彩的部分。到头来,这人发现自己被魔鬼给骗了。他生活的意义被魔鬼给偷走了。因为生活的真正意义不在于快速有效地达到所设定的目标,而在于在奔赴目标过程中,体验一切或愉快或不愉快的过程且从中领悟意义。
从象征意义上讲,“高铁”这种东西就是电影中魔鬼给的魔法遥控器的现实体现,它用它的“快进”功能强制性地向人类颁布一种急功近利的生命态度———人活着的意义,就是急速地直奔那个他们所要达到的被认为“精彩”的主题、而此过程中一切之其他可能。一皆被视为无用的东西而应当加以忽略!
作为现代世界芸芸众生之一份子,一般人是很难抗拒此时髦的生命态度之诱惑的。一般人看不出这有什么不对劲,他们只能选择加入且享受之。然而,一头跨进现代世界之门槛的脑袋们却拖着一个巨大的、有着上百万年基因历史的前现代躯体。这个前现代的“基因躯体”对生命之意义却另有看法、尽管它已经被现代性打入了无意识的深渊。在这个“基因躯体”看来,现代性所规定的那个“精彩”的目标实际上是一个“带毒”的骗局,它不过是用作为表象华丽“巅峰”置换了人生命体验的无限深度,而那作为表象华丽“巅峰”的背后,实际上是可怕的虚无。因此上,这个“基因躯体”会自动地反抗现代性之“快进键”所设置的这个世界之通行法则。它在现实中的人身上的表现就是放任荒诞。它的“意图”就是借放任荒诞以拖延和破坏那个现代性之“快进键”之进程。当然,此“基因躯体”之作为是一个无意识的过程,这一过程在无数人身上日复一日匪夷所思地上演着,但一般人却根本不明白它的意义所在。
高铁挡门女教师不过是戏剧性地上演了人类之前现代“基因躯体”之述求而已。那些指摘高铁挡门女教师是“巨婴”的人们则不自觉地站在了高铁及其背后的“法义”的立场上。但这意味着什么呢?这就像被强奸者站在强奸犯的立场上一样。当然,我并不是说那个女教师的“挡门”行为是“对的”、且为其“合理性”辩护。我想说的是,倘若高铁所象征的那个“现代形而上学”所驱使的现代化世界之根本目的与人的根本目的实际上是对立的话,倘若人不能为自己重建一个合乎人之根本目的的超现代的“法义”的话,那么,人就只能通过非建设性的非理性的放任荒诞之举,来表达自身的不适应感了。实际上,较之恐怖主义,我们现代人身上普遍存在的放任荒诞之举是表达其不适应感的诸多方式中最温和的一种。
据说,当年左倾份子、法国哲学家萨特到属于社会主义阵营的东欧参观,发现一条标语,说“坏天气影响生产”。萨特立马从中悟出苏东的马克思主义所缺失的维度——人,从而开创了作为马克思主义的人学补充的存在主义哲学。今天,高铁所代表的“现代形而上学”“快进键”和女教师所“出演”的前现代“基因躯体”戏剧性地相遇且碰撞在了一起,当人们一边倒地站在“高铁”及其背后的“现代形而上学”“快进键”的立场上反对人的前现代“基因躯体”的时候,他们有没有意识到,魔鬼正露出嘲讽的表情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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