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
“八点了,不准看电视了,去睡了!”乌蕊嗓音高亮。小媛像她,倔倔地翘了嘴:“你和陆叔叔怎么还看,不睡,不睡。”吊着男人臂不撒手,故事才念了一半。男人嘿笑一声,不说话。
乌蕊冷了脸,“妈~!把小媛弄去睡了!”
瘦小老太太缠着包头,连哄带骗地把小媛拽出房间,身后“砰”一声响,门关住了。
老太太给小媛打着扇,嘴上支吾,耳朵飞到隔壁间,细细的各种响一丝没漏。吊扇把夜来香的味道拍得东倒西歪,吹得蚊帐一鼓一缩,一鼓一缩,女童耷拉了眼。夜半了,吱呀~,楼下有人蹑手蹑脚关门。一颗悬吊的心松下来,也是泡在缸里,飘飘悠悠,裂了纹的缸。
小媛迷迷瞪瞪地醒了,摸摸身旁没人。
对边门缝里透着光,有嘤嘤地哭声:“去说!去说 !当年不是你,我怎么在这儿守活寡,你还要害我,还要害我,都是你造的孽……”是乌蕊,老太太狼狈地退出来,一面可能透风的墙,堵了。
乌蕊揩去颊边一滴泪,出轨怎样,都是欠她的,瘪了嘴又落了一滴。一口气提上来,晓得又如何,左右不过是离婚,离就离!离?心中咚咚作响,现在还不是时候,陆典到是诅咒发誓要离的。但她先离了,就没退路了,现在万万不能让他晓得。
二
居委会来话,小媛他爸晚间七点要来电话让去接。正是陆典每日来看电视的时候。乌蕊柳眉一挑,怎么是这个点,莫不是听到什么风儿?谁透的风?
拎了女儿,叫了母亲。一家子去和老公电话团圆,以往乌蕊催得多打得勤,眼下她心花了,来不来都没了所谓。
“你那几个钱?你知道现在米什么价,油什么价!给小媛买件衣服什么价!你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个家,生小媛的时候你在哪?家里万般难就我一个扛着!呸,你那个破工作,老婆孩子家都顾不上,才挣几个破钱,你的钱呢?养婊子啦,在外面弄一身骚病,死了活该!”那边闭了嘴。“到你那边去,谁给你养孩子!谁都像你只生不养的!”她大获全胜,心中却有个洞,空捞捞的,坠得她直想哭。
眼泪流进心里,像火种子腾地燃起来,厉声道:“小媛过来!你挨千刀的爸找你!”
小媛战兢兢地接过电话,叫声:“爸爸……”细得像蚊子叫唤。
晚上躺在陆典怀里,眼神飘了,手指划着陆典胸口,软飘飘地说:“你要是不离,就别来我这儿了。我不是图个男人睡觉,是图个过日子的。”男人慌了神,搂着哄了好一阵,说定他老婆回来就离。
乌蕊眼里钻进了星,弯起来忽闪着,推搡陆典出门。“就一个月,离了这门给你留着,不离就断了。”陆典后背贴在门上,堆上笑,一只胳膊伸过乌蕊的后腰,环住腰臀把她箍在胸前,下巴放在她颈窝里,在耳垂边徐徐吹着热气,压低声哄道:“阿蕊,别闹。你知道我的心我的人都在你这儿……”乌蕊梗着身子犟了几下,推攘着,身下有条蛇吐出信子缠住了她,她锤了两拳嗔道:“你是驴吗?”“那也就是对你……”头埋到了胸前,毛茸茸地拱着她的痒。她就喜欢这男人涎皮赖脸馋着她,死死地吃定他,这是她魅力战袍上的一枚勋章。
三
乌蕊要试验这爱情。她在家门口远远看见,小媛从河滩回来,陆典的儿子,一个畏葸不做声的小个子,光着脚手里拎着鞋小媛滴水的胶鞋,小媛趿拉着他的拖鞋,像个小鸭子。走到跟前,小声叫了声:“蕊姨,小媛妹妹过河踩滑了脚。”“嗯,回去吧。”她眯眯了眼,柔声细语招呼小媛进屋,她有一计。
“小媛,这三天你都在陆叔叔家去吃饭。我和婆婆要去一趟评山沟,给外公迁坟。”乌蕊添着饭,说得轻描淡写。小媛炸起来:“还有婆婆可以煮饭啊!”“不是说了吗,婆婆也要去。你尽管吃去,他敢不给你煮好的。”她轻笑着,女儿是一枚银针,刺探爱情的层色。
“那我到李婶家和小梅睡?”她转了转眉,答应了。
三天回来,问小媛,囫囵就说还行,衣裳也算干净。她抿着嘴笑男人:“你可想好了,要我,以后这洗衣煮饭的活多着呢。”陆典不回声,一把抱起她,三日不见如隔三秋。
堂屋门大开着,没人,桌上堆了大的小的礼盒,红红绿绿,热闹。“妈,这个是谁的?”乌蕊忙着顺口答:“陆爷爷病了,晚上去看他。” 小小食指划过去,用力抠出个小洞。乌蕊从里间出来,没发现。
晚上回来,气鼓鼓的,这陆家人一晚上客客气气地招呼她,和普通邻里一般,这让她生气。
陆典的出租车一半钱是她给的。陆典媳妇说是在外面打工实际在外卖肉,她脚趾头都比那女的干净。她是陆家的恩人,是俯就他们的仙女,探病是恩典是恩赐。凭什么装着不知道!
她的勋章蒙尘,心情像支炮仗点火就着。
五
小媛他爸突然回来了。
她冷眼看丈夫,忙碌地从行李里往外掏礼物,给丈母娘的,给女儿的,没有她的。说是出差取道回家,她猜到七八分,一定是听到什么风回来的,她回神要好好琢磨是谁透了风。她所有的聪明都开着,等着看他出什么招。
晚间,她先发难。甩出一本账本,买根葱都在里边记着。丈夫哦一声,居然细翻起来。她火了,一把扯掉,高声问:“我在家买根葱都算账,你的年终奖到哪儿去了!”他嚅嗫着,乌蕊冷笑一声,心下明了了,他没证据。要是有证据,就不会突然回来,也不会是这番窝囊样了。她打掉他攀附上来的手,把他推攘到外间,高嚷着:“你想清楚了,再来和我说!”
她抿了抿头发,坐在床弦上,等丈夫来敲门哄。勾了一丝笑,他不是她的对手,从来都不是。
等了半晌,耐不住,起身开个门缝,隔间老人的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他在套丈母娘的话!他要知道了!
跳起身来,冲向门口, “嘭!”一声踹开门,力道奇大,一声巨响,门板掉了,震得手脚发麻,杀气腾腾地冲向床头叙话姑婿,像暴怒狮子,指着鼻子,大吼:“妈!你想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老人吓得摆手摇头。
还没说,还没说……她胸腔里那团火,喷窜得五脏似焚,要烧掉天烧掉地烧掉自己。
“你给我出去!滚出去!”她吼丈夫。她一甩手,咚一声有东西撞在门上。
“滚!滚……”她歇斯底里,丈夫压着气低声咬牙:“你疯婆子……”两人对峙着,空气里有根弦越绷越紧,要断了。
“哇……”小媛头坟起大包,伏着门终于放声大哭。乌蕊听见一声妈,吧嗒吧嗒掉下泪,捂着脸靠着墙呜呜哭起来。
伏在床上哭了半夜,丈夫就在门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快天亮,她神志迷蒙,一个身影到床边,站了老久,她不去理。“乌蕊跟我上油田吧,都安排好了……”她不响。
她要不依不饶的宠爱,她要漫天漫地的安慰,她要抵死痴迷的爱恋。天亮了,人走了,她输了……床头柜上的信封里,有火车票也有钱。走还是留?
六
几日后,陆典的老婆回来了,奇了巧了,偏偏都赶上了。
她给陆典放话,你不离,我就走。
听说陆家大吵了一架,她在门边摘菜,听到了嘴角勾了个淡淡的笑。转头,见到玻璃窗里倒影的自己,美丽的三十岁女人。
她值得起很多很多的爱。
这几日,她格外娇俏美丽,笑得格外温柔漂亮。她的美有目共睹的,她的美是为了衬托丑。一个不要脸的卖肉的要被离婚而不自知的女人,她战场上的败将。
瓜子壳吐在她脚背上。
“哎,乌蕊,我男人的大屌用着还行不?”
“有些人贴着钱送上门,让人操,更贱!”
“我倒是想离?也得那贱男人愿意啊。”
“你是个什么好货,你逼有几尺宽,陆典都一五一十给我当笑话听!”
……
仰着头,笑得放荡傲慢,乌蕊想掐烂她的脸,撕烂她的嘴。她和那女人一样,骂脏话吐口水抓头发,十足十的悍妇。外乡女人掌了她的脸。
四周转着人面,一张张青灰的头目,死一样寂静。没人替她出头,她只是个出轨的女人。
乌蕊心里只转了一个念头 ,杀人、杀人!
小媛回家的时。灶台上,看见个布口袋,轻轻一翻,两把亮晃晃的匕首。乌蕊在床上卧着,小媛问:“妈,灶台怎么有两把刀。”乌蕊胸口疼,嗡着回一声:“杀猪的。”
等婆婆回来,布袋不见了。让小媛站到床边,一声声地叫妈。她翻起身给她一巴掌,捏着拳头指节发白,不甘心,不甘心……
陆典在老婆走后当天晚上就来敲门,她死死抵住门板,门缝里露出那张求饶讨好的脸,一口口唾沫啐到他脸上。
陆典没还嘴,哄女人他很擅长,这里啐他打他发了气,隔几天再来,女人总是要男人,总是想男人的。
陆典走了,乌蕊贴着门滑下去,小媛怯生生地站在旁边,叫声:“妈……”乌蕊抬眼,眉眼像她 ,细胳膊细腿地抵门,额上闪着晶亮的汗。她抽泣一声,抱住女儿。
七
隔五日,他上门来。门开着,他在客厅坐,等了半晌。走进房间去,只有小媛在房间,正摆弄学校才发的组装风车,没看见他。心下失落,乌蕊还是走了,那边也是有男人的。他走进去,轻声问:“小媛,在弄什么?”小媛支吾一声,有点紧张。
“陆叔叔帮你。”他坐过去揽着女童放在膝头,就像往常读故事书一样。
风车弄好了,手指拨一下,转得漂亮。小媛说:“谢谢陆叔叔。”,跳下来要跑,被他稳住,他笑得奇诡:“谢谢,就亲叔叔一下。”小媛僵直了背,四下没人,在面颊上啄了一下,他还是钳住她,嘟嘟嘴:“亲这里……”
八
小媛蹲在河滩上,拿石头砸陆典的儿子。稚声愤怒地在白花花的河滩上飘荡。
“你不是说,有我在,他们就不乱搞了吗!”
“你不是说我爸回来,他就不来了吗!”
“你不说你妈回来,他就不来了吗!”
“你不是说我妈走了,他就不来了吗!”
一句一个石头,砸在男孩的背上,男孩没反驳,他们失败了。她脸上挂着眼泪,舌头上有点咸,那男人嘴里恶心的咸。
她想起那两把刀,明晃晃的……